市政厅广场前的喷泉干涸已久，池底积满了落叶和垃圾。
江烁和顾星澜躲在广场西侧的电话亭里——这座本该被淘汰的通讯设备奇迹般地保存下来，成了他们临时的观察点。
“巡逻间隔两分三十秒。”
江烁低声说，眼睛盯着智能手环上的计时器。
手环是林小雨改装过的，能屏蔽市政厅的量子扫描。
“东侧入口只有两个守卫，但那里有生物识别。”
顾星澜调整着耳后的装置，眉头微蹙：“园丁的记忆碎片显示，地下入口在喷泉下面。但需要安全卡...”
她突然停顿，眼睛盯着广场对面，“看那个。”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快步走向市政厅侧门，胸前挂着醒目的通行证。
江烁的量子视觉虽然被头环抑制，但仍能隐约看到那女人周围环绕着异常的数据流——像是某种加密通讯。
“技术人员。”
江烁判断，“她身上的量子签名和校园系统工程师很像。”
顾星澜已经掏出手机，快速拍下女人的面容：“林小雨应该能查到她的身份。”
手机刚拍完照就震动起来，林小雨的消息自动弹出：【匹配完成：苏媛，前EVE系统情绪算法组组长，现任职于“城市教育发展中心”(其实就是黑市实验室)...特别兴趣：拍卖稀有情绪样本。】
随消息附上的是一张暗网截图：“今晚8点，地下三层b区，稀有情绪拍卖会。特别展品：初恋记忆胶囊，来源：cS-0421。”
江烁的血液瞬间冻结。cS-0421——他的学号。
“他们...偷了我的记忆？”他的声音嘶哑，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太阳穴，仿佛那里有手术疤痕。
顾星澜的眼里燃起怒火：“不止是你。看下面的小字：同期提供LS-0819的愤怒样本和Zx-0093的绝望片段——林珊和零号！”
电话亭的玻璃突然起雾，不是因为呼吸，而是某种能量波动。
江烁的头环微微发热，橘猫的形象在雾气中一闪而过，然后凝结成一个箭头，指向市政厅地下。
“第八节点在指引我们。”
顾星澜深吸一口气，“拍卖会就是入口。”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三小时。
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做了简单伪装：江烁戴上平光眼镜和假胡子，顾星澜则将银发染黑并戴上美瞳。
林小雨远程黑进了市政厅的员工系统，为他们伪造了“情绪采集员”的身份。
“记住，你们的权限只能到地下三层。”
林小雨的声音从微型耳机中传来，“b区的安防系统独立运行，我无法远程控制。还有...”
她顿了顿，“如果看到任何记忆提取器，千万别靠近。那玩意儿会直接扫描你的海马体。”
傍晚七点四十分，他们混在一群技术人员中进入了市政厅。大厅里的安检比想象中宽松，但每个人都必须通过一个类似mRI的圆形扫描门。
江烁注意到，扫描门内侧有细小的针头，正在渗出不明液体。
“生物识别加化学检测。”
顾星澜耳语道，“幸好林小雨给了我们伪装血清。”
通过扫描门时，江烁感到后颈一阵刺痛，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顾星澜的表情显示她也经历了同样的不适。
但警报没有响起，他们顺利拿到了临时通行证。
电梯下降到地下三层，门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廊墙壁上贴满了海报：“情绪是新时代的石油”、“标准化你的感受，提升社会效率”、“今日特供：平静套餐8折”...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两个武装警卫站在两侧。
江烁出示通行证，警卫却摇了摇头：“拍卖会需要特别邀请码。”
顾星澜突然挽住江烁的手臂，声音变得甜腻：“博士让我们来送新样本的。”
她指了指通行证上的“采集员”字样，“刚从校园区提取的反抗情绪，新鲜着呢。”
警卫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拿出扫描仪检查他们的虹膜。
江烁的心跳加速，但林小雨的伪装再次奏效——绿灯亮起。
“b区右转，别乱跑。”
警卫警告道，打开了金属门。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被分成数个区域：左侧是成排的情绪体验舱，看起来像高级牙科椅，每个都连接着复杂的设备；右侧是展示柜，里面漂浮着各种颜色的胶囊，标签写着“喜悦v3.2”、“悲伤强化版”、“学术专注套餐”等；中央则是一个小型拍卖台，几十个买家已经就座，他们大多穿着昂贵西装，胸前别着代表不同机构的徽章。
“那些胶囊...”
江烁的喉咙发紧，“都是从学生和老师身上提取的？”
顾星澜默默点头，手指向一个特殊展柜：“看那里。”
展柜里单独陈列着三枚胶囊，颜色比其他更加鲜艳。
标签上赫然写着江烁、林珊和零号的名字。
“稀有样本。”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转身，看到之前注意到的苏媛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拍卖目录，“特别是cS-0421的初恋记忆，量子纯度达到9.7，几乎是理论极限。”
江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客户对这类样本的需求很大？”
“供不应求。”
苏媛骄傲地说，“某些高端客户愿意为纯真情感支付天价。特别是...”
她压低声音，“那些已经失去感受能力的人。”
她引导他们走向一个监控终端，屏幕上显示着胶囊的神经活动记录。
江烁认出了那段记忆——暴雨夜救猫后，他在宿舍偷偷看着顾星澜的海报发呆的感觉。
一种私密到令他作呕的背叛感涌上心头。
“今晚的重头戏。”
苏媛指着另一个胶囊，“Zx-0093的绝望样本，来自系统崩溃那一刻。这种强度的负面情绪可以制作出极其有效的控制工具。”
顾星澜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提取过程会损伤供体吗？”
“当然不。”
苏媛笑道，“至少不会物理损伤。记忆还在，只是...情感部分被抽离了。”
她看了看手表，“拍卖五分钟后开始，请就座。”
苏媛离开后，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江烁的耳机里传来林小雨的声音：“找到通风系统图纸了。b区正下方就是第七节点房间，但需要穿过安保中心。”
拍卖师走上台，开始介绍第一件拍品：“来自tS-1105的竞赛焦虑样本，纯度8.1，适合考前强化训练项目...”
江烁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观察大厅布局。右侧有一扇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偶尔有穿白大褂的人进出。
他的头环突然发热，视线边缘出现蓝色光点——第八节点在指引他注意那个方向。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工作人员通道闪过：市长助理，曾在校园里出现过。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箱，神色匆匆地走向另一侧的电梯。
“那是...”
顾星澜也注意到了。
“跟着他。”
江烁决定，“比拍卖会更重要。”
他们假装去洗手间，绕开人群尾随助理。电梯需要高级别门禁卡，但顾星澜早有准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置，看起来像普通口红，实则是林小雨给的万能解码器。
“只能干扰30秒。”
她将贴在读卡器上，指示灯立刻变绿。
电梯下降到更底层。门开时，面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尽头是厚重的防爆门。
助理已经不见踪影，但门上的生物识别锁还闪烁着使用过的绿灯。
江烁和顾星澜快步上前，在门锁重新锁定前滑了进去。门后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里面漂浮着...
“大脑。”
顾星澜捂住嘴，“是市长的？！”
不，江烁意识到，那不是人类的大脑。虽然形状相似，但表面布满了量子电路，更像是某种人工合成物。
更诡异的是，十几个细管从培养舱伸出，连接着墙上的显示屏，每个屏幕都显示着不同人的视角——包括他们刚刚离开的拍卖会场。
“中央处理器。”
江烁恍然大悟，“市长不是人类，他才是真正的系统3.0！”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聪明。可惜太迟了。”
他们转身，看到市长助理举着枪，旁边站着三个警卫。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助理的眼睛——完全机械化，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流动的数据流。
“助理也是载体。”
顾星澜低声说。
助理歪了歪头，动作精确得不似人类：“欢迎参加最终测试，cS-0421和LS-0819。你们的量子特征将完善新一代情绪控制算法。”
警卫上前抓住他们。
江烁挣扎着，但对方的力量远超常人——他们也不是人类。
助理打开之前拿着的金属箱，取出两个头盔状的装置：“记忆提取器改良版。不仅能提取，还能直接写入。”
他看向顾星澜，“你的歌声是完美的传播载体。”
江烁的头环突然变得滚烫，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涌入他的量子视觉。
蓝色光点爆炸式增长，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与此同时，培养舱中的合成大脑剧烈抽搐起来，显示屏一个接一个闪烁警告。
“量子干扰！”
助理...或者说系统载体——的声音变得扭曲，“不，不可能！所有节点明明都被监控了！”
通风管道突然爆开，一个橘色的身影闪电般窜出。
但不是猫——那生物在半空中变形，伸展，最终落地的已经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全身笼罩在蓝光中。
“第八节点。”
江烁喘息着说。
蓝光人形——他们现在能看出是女性轮廓——冲向培养舱，手臂化作光刃刺入玻璃。
合成大脑疯狂放电，试图抵抗，但光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穿透防护。
助理和警卫的身体开始抽搐，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
江烁和顾星澜趁机挣脱，跑向培养舱。
“摧毁它！”
顾星澜喊道。
第八节点已经这么做了。
光刃在合成大脑内部释放出脉冲，那团可怖的物质像爆米花一样膨胀，然后塌缩成灰烬。
所有显示屏同时黑屏，实验室的灯光闪烁几下后熄灭，只有应急照明还亮着。
“结束了吗？”江烁环顾四周。
第八节点转向他们，第一次发出声音——像是无数人声的混合：“不。这只是开始。”
她——现在可以确定是女性声音——指向房间另一侧的终端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记着数百个红点。
“系统3.0已经扩散。”
第八节点说，“这座城市只是第一个试验场。”
顾星澜走向终端，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们需要警告其他人，七个节点必须同时...”
她的话没说完，警报突然响彻整个设施。终端上弹出监控画面：数十个武装人员正从上层冲下来。
“时间到了。”
第八节点的光开始减弱，“第七节点已经激活。现在，跑！”
她推着两人向紧急出口跑去，自己的形体却在逐渐消散。
到达楼梯间时，她已经缩小到孩童大小。
“你会消失吗？”
江烁忍不住问。
第八节点——现在又有点像那只橘猫了——摇摇头：“只是能量耗尽。找...安全的地方...”
最后一缕蓝光消散在空气中。
江烁和顾星澜没有停留，沿着楼梯拼命向上爬。奇怪的是，追兵似乎被什么拖住了，警报声越来越远。
爬了不知多少层，他们撞开一扇门，发现自己回到了市政厅大堂。
人群正在慌乱撤离，没人注意两个“工作人员”从地下室出来。
混在疏散的人流中，他们顺利离开了市政厅。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大批记者，直播车排成一排。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市长在公开演讲中突然昏厥，被紧急送医。
“系统失去了主要载体。”
顾星澜分析道，“但正如第八节点所说，这远未结束。”
江烁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的消息：【其他节点已激活！量子网络初步形成！但检测到异常——系统3.0的核心代码已经上传至云端，随时可能在其他城市启动。】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依旧，但某些灯光在江烁的量子视觉中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七个节点已经点亮，像黑暗中的灯塔。
而更远处，地平线上，更多的红点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