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谷的晨雾总裹着月华草的清甜味,瀑布从青黑色的石壁垂落,砸在潭面溅起的水花沾在萧月落红衣上,晕开点点湿痕。
她指尖摩挲着怀中那枚令牌,潇湘十八剑的剑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辨,心口像被潭水浸过般发凉。
父亲萧忆情失踪三年,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如此鲜活的线索。
“月落姑娘,要不要尝尝谷主送的云雾茶?”
苏月提着食盒走来,翠色裙裾扫过石径上的露水。
“星回哥刚还在念叨,说你大清早不见人影,怕是被雾勾走了魂。”
她将温热的茶盏递过去,瓷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圈水渍。
萧月落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暖意才缓过神:
“多谢苏月妹妹,我只是想再看看这瀑布。”
昨夜炼药时林惊鸿递来的令牌还在掌心发烫,那道 “断云式” 的剑痕与记忆中父亲教她练剑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你说,摩罗教的人为何会有爹爹的剑痕令牌?”
苏月刚要开口,就听林星回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
“无量你个天尊!道爷就说你在这儿!沈胖子还赌你去偷谷主的月华草,输了我二两银子!”
他扛着三清戟走来,道袍下摆沾着草叶,醉仙葫芦在腰间晃悠。
“大清早皱着眉干啥?难道这瀑布比道爷的戟法还好看?”
萧月落被他逗得弯了眼,指尖点了点他衣襟上的草屑:
“哪有偷草药的道理?只是看这石壁纹路奇特。”
她转身指向瀑布左侧的崖壁,晨雾正顺着岩石的沟壑流淌。
“你看那处,像不像剑劈过的痕迹?”
林星回凑过去眯眼细看,伸手戳了戳湿漉漉的石壁:
“这破石头坑坑洼洼的,怕不是被瀑布冲的。”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溅起浪花,叶凌霄的身影从雾中显现,星河长明剑上还凝着露水。
“凌霄兄弟来得正好!你帮看看,这石头上是不是剑痕?”
叶凌霄走近端详片刻,指尖划过石壁上一道浅痕:
“是剑痕。起笔沉猛,收势带柔,与你令牌上的‘断云式’颇为相似。”
他转头看向萧月落,黄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萧姑娘认得这招式?”
萧月落的指尖轻轻贴上那道刻痕,露水顺着指缝滑落,冰凉的触感却浇不灭心口的热意:
“是潇湘十八剑里的‘流风回雪’。爹爹教我练这招时,总说收势要留三分余劲,就像这样......”
她随手捡起石子,在湿泥上画出剑势轨迹,收尾处特意顿了个回勾。
“一模一样!”
林星回突然嚷起来,伸手拍了下石壁。
“无量你个天尊!这定是萧大叔留下的!道爷就说好人自有天助,找了三年总算是有信儿了!”
他兴奋地转了个圈,三清戟的戟尖差点磕到潭边的石头。
“阿弥陀佛。”
般若的声音伴着禅杖点地的轻响传来,他肩上搭着沈富贵的锦缎外衣。
“沈施主说雾中寒凉,让贫僧给诸位送衣裳来。”
他目光落在石壁上,淡金色佛光从禅杖顶端溢出。
“此处似有剑气残留,且未散尽。”
佛光漫过石壁时,原本被苔藓掩盖的痕迹渐渐显露。
不止一道剑痕,纵横交错的刻痕在岩石上织成小片纹路,最深处竟有指节宽,显然是情急之下全力劈出的。
萧月落蹲下身,忽然发现最下方的刻痕里卡着片暗红色的布屑,质地细腻如蚕丝。
“这是冰蚕丝!”
沈富贵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锦盒。
“万宝行去年收过一匹,入水不沉,刀割不烂,只有江南织造局才做得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夹出布屑,对着晨光端详。
“你看这针脚,是萧家独有的‘回纹绣’,当年萧大侠的披风就是这个样式!”
萧月落的指尖微微颤抖,布屑上还残留着极淡的腥甜气,与昨夜药瓶里的蛊毒气息隐隐相合。
她忽然想起父亲失踪前写的最后一封信,末尾那句 “摩罗教蛊术诡异,需以剑破之” 此刻竟清晰得如同昨日刚读。
“月落,你别急。”
林星回见她眼眶发红,连忙摘下醉仙葫芦递过去。
“喝点酒缓缓,道爷陪你找!就算把羲和谷翻过来,也得把萧大叔的踪迹找着!”
他挠了挠头,又补充道。
“实在不行,咱们再去问谷主,说不定他知道些啥。”
萧月落接过葫芦却没喝,只是紧紧攥着:
“爹爹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剑痕。你看这些刻痕的排布,像不像在传递消息?”
她指着石壁上的纹路。
“‘流风回雪’接‘断云式’,再连‘潇湘雨’,这是爹爹教我的求救信号,意思是‘身陷险境,需寻蛊源’。”
苏月突然轻呼一声,指着剑痕旁的苔藓:
“你们看这里!苔藓下好像有字!”
她掏出玉峰针,小心挑开湿滑的苔藓,岩石上渐渐露出个 “摩” 字,笔画边缘还凝着黑色残渣,与昨夜丹炉里的蛊虫碎屑一模一样。
“摩罗教!”
林星回猛地握紧三清戟,戟身玄甲纹路隐隐发亮。
“定是这群妖人掳走了萧大叔!道爷现在就去找谷主问清楚,羲和谷有没有摩罗教的踪迹!”
他说着就要往谷主的居所冲,被萧月落一把拉住。
“别冲动。”
萧月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谷主昨日说过,羲和谷十年未接待外人。爹爹的剑痕虽在这儿,却未必是近期留下的。”
她将布屑小心收进香囊。
“而且求救信号里说‘寻蛊源’,说不定爹爹是在追查摩罗教的蛊毒。”
叶凌霄忽然开口:
“云州矿毒与摩罗教有关,阿兰若的血蛊也是他们所炼。萧大侠或许是查到了关键线索,才被困住。”
他抬手拭去剑上的露水。
“当务之急是送解药去西域,或许迦南地宫的人知道些消息。”
“说到消息。”
沈富贵突然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银制传讯符。
“万宝行在羲和谷外有个暗桩,我刚才让他去联络百晓阁了!那地方号称‘江湖事无所不知’,只要萧大侠还在江湖上,就没有他们查不到的!”
萧月落眼中亮起微光:
“百晓阁真的能查到?”
她还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百晓阁的阁主消息灵通,连东厂的秘档都能弄到,只是行事神秘,寻常人难以接触。
“放心!”
沈富贵拍着胸脯保证。
“万宝行每年给百晓阁捐十万两银子的情报费,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出三日,定有消息传来!”
他晃了晃传讯符,银符上的纹路突然亮起。
“你看,暗桩回信了,说百晓阁已经开始查了,让咱们等消息。”
般若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萧施主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他禅杖轻敲地面。
“不如先回居所等候消息,贫僧再为萧施主诵经祈福。”
林星回见萧月落脸色稍缓,也松了口气:
“还是般若大师说得对!先回去歇着,道爷给你烤红薯吃,上次在扬州买的蜜糖还剩着呢!”
他扛起三清戟,又不忘叮嘱。
“沈胖子,要是百晓阁敢敷衍,道爷就砸了他们的分舵!”
萧月落看着他咋咋呼呼的样子,眼眶里的湿意终于散去,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别总欺负沈公子。”
她转头看向石壁,指尖最后抚过那道 “流风回雪” 的剑痕。
“爹爹,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晨雾渐渐散去,朝阳透过瀑布的水幕洒下,在剑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富贵正对着传讯符絮絮叨叨,说要给百晓阁加钱催进度;
苏月在整理药箱,时不时抬头看萧月落的神色;
叶凌霄站在潭边警戒,星河长明剑的剑光与日光交相辉映;
般若低头诵经,梵音顺着潭水漫开,温柔得像在安抚人心。
林星回走在萧月落身侧,悄悄将醉仙葫芦往她那边推了推:
“要是想喝酒了就说,道爷的葫芦随时给你用。”
见她转头看过来,又挠着头笑道。
“无量你个天尊,道爷只是怕你难受,可不是想灌你酒啊。”
萧月落忍不住笑出声,接过葫芦拔开塞子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香顺着喉咙滑下,暖了心口的寒凉:
“知道了,多谢了我的道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