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哈萨克自治州,辖区包括塔城、阿勒泰两个地区以及十一个直属县市,李世英给一众伙伴们挑选的农场,就位于伊犁州直区域下属的宁远县。
宁远县位于伊犁河谷的最东段,有着整个河谷最好的土地,几乎没有什么自然灾害,如果非得找个缺点,那就是实在有些偏僻,交通不那么顺畅。
只在夏天开放的独库公路,也即217国道独山子至库车段此时还没有开修,要等到明年才会动工,所以从迪化到宁远县,就得沿着天山山脉西段北麓一路向西,先到伊宁市,在那里转218国道,大致的方向是先向西、再调头向东。
这又是一段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旅程,刚离开迪化时还好,至少沿途还能看见许多绿色,过了石河子市之后,不少同伴们顿时从昏昏欲睡中惊醒,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颠簸的车窗外。
放眼望去,皆是荒凉,到处是戈壁滩,除了灰尘之外,几乎看不到一点儿绿色,这里似乎连杂草都难以生存。
“咦?我怎么还看见小猫了?”
靠窗的郭保生惊讶地大喊,顿时引起了小半个车厢的注意,李世英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公路下面、几蓬枯黄的草丛之间,有一只像是狸花猫的小动物正警惕地盯着这辆带着滚滚烟尘的客车。
“那是西域的野猫,天山多的是,最喜欢下山偷鸡吃了。”
有个不认识的乘客介绍地说,带着一股浓重的甘肃口音,看到好几个人都望向了他,他笑呵呵地朝众人点头示意:“你们是去伊犁投奔亲友的吗?去哪里定好了吗?”
没人吭声,大家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李世英,李世英便笑着回道:“我们打算是去宁远县。”
“宁远县是个好地方!我是日宁县人,天山公社的,你们要是没定好去处,欢迎你们来我们公社啊,我们农场缺人的很!”
几个四川人顿时一脸疑惑,实在是这位的甘肃口音太重,把“伊宁县人”说成了“日宁县人”,在四川人听起来,这家伙是不是在骂人?
“那可太谢谢你了,不过我们已经跟人说好啦!”李世英笑着拒绝,倒是马家兄弟听这人口音亲切,便主动攀谈了起来。
杨允华凑了过来,低声问:“李大哥,这家伙是不是骂人了?”
李世英强忍着笑意:“没,他没骂人,也没说脏话。”杨允华松了一口气:“没骂人就算了。”
杨允华个子不高,却是个暴躁脾气,这大概算是他唯一的缺点,在李世英的记忆里,这位最辉煌的战绩,是八十年代国家分配了土地之后,杨允华家的地跟一个哈萨克牧民的挨着。
因为水渠截水浇地的事情,杨允华跟那个哈萨克牧民起了争执,争吵了两句,这位一铁锹过去,差点儿把哈萨克牧民的耳朵给削掉了,还是李世英跟老谢调解,才算把这事揭了过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二个晚上,杨允华的脾气就爆发了。
长途客运大巴车是昼行夜宿,为了省钱,一群小伙子吃的是自带的干粮,喝的是从停靠站点免费接的热水,第一晚上也没有住宿在大巴车停靠的旅馆,而是一群人挤在公路边的树下凑合了一夜。
像他们这样省钱的乘客还不少,虽然一晚上冻得瑟瑟发抖,总归是没有下雨,所以还能忍受。
第二个晚上,一群人依旧是这么做的,李世英前往负责交涉,给旅馆负责人买了两包烟,说好了借用他们的公共厕所和水池,对方也答应了。
李世英洗漱回来准备放下铺盖,就听见旅馆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杨文华跑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拉着李世英着急地说:“李大哥快去看看,允华跟人吵起来了!”
其实这一群年轻人当中,老谢的年纪最大,李世英的年龄算小的,但他没有主动透露,说话做事自有一股气度,看上去相当老成,就被许多年纪比他大的人喊成“哥”了。
李世英连忙小跑着过去,却看到杨允华赤红着一张脸,正跟一个旅馆的服务员对骂,俩人都是四川人,四川话乱飙,吵得唾沫飞溅。
将杨允华拉开、让杨文华护住之后,李世英说了几句好话,分别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杨允华在厕所外的水池那里洗漱,服务员恰好上厕所,看到有一坨新鲜的大便拉在了坑位外,便以为是杨允华干的,转身出来多说了两句,俩人就吵了起来。
杨允华很是委屈,他娘的这一路上尽吃干馒头干馕配咸菜了,肚子里空空的,他哪里能拉得出屎来?
李世英挠着头,拉着服务员不住地说好话,总算是让对方消了气,又代替杨允华道了歉,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杨允华比李世英小两岁,十七岁的小青年本就是脾气大的年纪,李世英安慰了他两句,便拉着他去外面睡觉。
到了第四天上午,一群人终于抵达目的地,背着、扛着行李,站在了宁远县的土地上。
原本从迪化出发后,一路所见让一群人都很是不安,因为沿途实在太荒凉了,但是进入伊宁市转向东面之后,这些年轻人再无迟疑,只觉得听了李世英的话,果然没差。
实在是以伊宁市为转折,天山南北的环境完全换了一般,伊犁河谷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从霍城、伊宁、巩留诸县再到宁远县,放眼望去,大片的草场、大片的原始树林,中间夹杂着一片又一片被开垦出来的整齐土地。
各块土地种植的农作物不尽相同,有小麦、玉米、向日葵、蓖麻、亚麻、薰衣草等等,以这群农家出身的年轻人看来,从霍城县越是向东,庄稼长势越是喜人。
“咋样?我没骗你们吧?宁远县是个好地方呢!”
李世英扛着铺盖笑嘻嘻地说,他知道这群人一路上的担忧,他也知道,只要这些人到了地方,便再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一群年轻人顿时小鸡啄米般地猛点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