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夜,繁华而冰冷。国贸三期“长生资本”顶层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大半,只余总裁办公室内还亮着一片冷白。陈长生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蜿蜒的车河与璀璨的灯火,它们如同一条条流动的金色血管,滋养着这座庞大而喧嚣的城市。
刚从锦州归来不久,年节的温馨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衣角,但高压的商业运作已迅速将陈长生拉回了熟悉的轨道。与“黑隼资本”的暗流涌动、上海分公司的紧急筹备、以及各方势力的试探结交,足以让普通人焦头烂额。然而,此刻萦绕在陈长生心头的,却并非这些关乎亿万资本走向的棋局。
是一种更深沉、更隐秘的波澜。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他闭上眼,现实世界中妻子苏青禾的面容便清晰地浮现出来——不是现在这个与他相伴多年、眼角已爬上细纹的成熟女性,而是更早时候,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廉价出租屋里就着台灯熬夜看书、为了省几块钱公交费而步行数公里的年轻身影。
她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说起往事:“那时候真难啊……家里条件不好,大学四年没敢放松过一天,不是上课就是打工。要是当年……能稍微轻松一点,有人能帮一把,或许……”
她后面的话总是不说完,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或是用一个笑容掩饰过去。可陈长生听得出那叹息里的遗憾,那笑容背后的辛酸。这份遗憾,如同一根细小的刺,多年来一直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功成名就,给了她富足的生活,却无法弥补那段她独自挣扎的青春岁月。
重生以来,在这个逼真得可怕的梦境里,他拥有了弥补许多遗憾的机会,与赵潇旋的重逢、家族的崛起、商业帝国的雏形……这一切都让他沉浸其中。但潜意识深处,对苏青禾的这份亏欠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梦境的“可塑性”而愈发清晰、迫切。
如果……如果在这个梦里,我能找到那个时候的她,那个还在泥泞中挣扎的、年轻的苏青禾,帮帮她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蔓延,再也无法遏制。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沉淀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梦境的意义是什么?不正是为了弥补现实无法挽回的缺憾吗?
他豁然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部通讯键。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凡,过来一下。”
不过片刻,林凡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老板。”
“把门关上。”陈长生坐回宽大的皮椅,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凡,“有一件私事,需要你立刻去办,动用最高级别的保密渠道。”
林凡神色一凛,腰背挺得更直:“是,请您吩咐。”
“我要你成立一个基金。”陈长生语速平稳,字句清晰,“名字就叫‘晨曦未来基金’。资金来源,从我在开曼的‘星火’信托中划拨,首期注入五千万美元。记住,这个基金必须完全独立,与‘长生资本’、与我个人名下所有公开资产,进行彻底、多层的法律和财务隔离。它的存在和最终受益人,除了你和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我会通过瑞士和新加坡的三层离岸架构进行操作,确保绝对匿名。”林凡没有任何疑问,立刻领命。他对陈长生这种突如其来的、看似与宏大商业布局无关的指令早已习惯,并且深知其背后必有深意。
“很好。”陈长生微微颔首,继续下达指令,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与郑重,“这个基金的唯一目的,是确保一个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级,名叫苏青禾的女生——从此刻起,直到她完成学业、事业稳定,生活无忧,学业顺利。”
他顿了顿,强调道:“资助方式要巧妙,必须绝对维护她的自尊心。不能让她察觉是有人在刻意安排。可以通过增设校级助学金、匿名校友捐赠、提供优质勤工俭学岗位、支持学术交流项目等方式进行。具体方案由你制定,原则只有一条:润物无声,让她在毫无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安心完成学业,追求理想。”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瞬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他迅速记下要点:“北师大,文学院,08级,苏青禾。明白。我会在三天内拿出初步方案,资金一周内到位。”
“嗯。”陈长生靠向椅背,挥了挥手,“去办吧。”
林凡躬身退出,办公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陈长生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心中那翻涌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五千万美元,对于他如今的财富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用这笔钱,去为一个年轻的灵魂扫清前路的荆棘,让她不必再重复现实中的艰辛,这份价值,远超任何一笔成功的投资。
他想象着那个年轻的苏青禾,或许正在北师大寒冷的宿舍里挑灯夜读,或许正在为下学期的生活费发愁。很快,她将会陆续遇到一些“好运”——一笔丰厚的奖学金,一份体面的兼职,一个难得的学术交流机会……她不会知道这一切源于何处,只会归功于自己的努力和命运的眷顾。
这样就好。
青禾,在梦里,愿你此生顺遂,不再受苦。
这一刻,陈长生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梦境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它允许你用一种近乎神明的方式,去弥补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商业上的纵横捭阖固然令人心潮澎湃,但此刻这种静默的、充满善意的“布局”,却带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深沉而温暖的满足感。
“晨曦”……破晓时分的光芒,预示着希望与新生。他希望这个基金,能真正为那个年轻的苏青禾,带来人生路上的晨曦。
夜色更深了,但陈长生的心中,却亮起了一盏温暖而坚定的灯。梦的篇章,又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页,关乎救赎,关乎一场跨越时空的、静默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