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戏台锣鼓响,心事藏戏文
镇口的戏台搭得比往年气派,朱红柱子漆得发亮,台口挂着粉白相间的帐幔,风一吹,帐幔轻摇,露出后台穿梭忙碌的戏子身影。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苏禾和阿芷刚把草药送进药铺,就被这热闹裹着往前挤。
“是《穆桂英挂帅》!”阿芷眼睛亮起来,拉着苏禾往前排凑,“我小时候跟着爹看过一次,穆桂英的翎子可威风了!”
苏禾被她拽着,鼻尖蹭到她发间的艾草香,嘴角忍不住扬起。他对戏文不算精通,却喜欢看阿芷看戏时的模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攥着刚买的糖画,随着剧情紧张地抿紧嘴唇,活像只警惕的小兽。
锣鼓声骤歇,扮穆桂英的旦角踩着碎步登场,头上的七星额子闪着光,翎子随着身段左右轻颤。“辕门外三声炮响震天阙——”一句戏腔刚起,台下就爆发出叫好声。阿芷跟着人群拍巴掌,糖画在手里转了个圈:“你看她的枪花!多利落!”
苏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旦角的枪尖裹着红绸,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确实精彩。可他看了没两眼,视线又落回阿芷脸上——她的侧脸被戏台的灯光映得忽明忽暗,睫毛上像落了点金粉,比台上的戏服还亮。
“哎,你看那个奸臣!”阿芷忽然拽他袖子,“是不是跟村里的李二赖子有点像?贼眉鼠眼的!”
苏禾失笑,顺着她的话点头:“是有点。”心里却在想,方才在药铺拆信时,阿芷说“你心里要是想去,就去看看”,语气轻得像戏台飘下的帐幔,可指尖捏皱信纸的力道,他隔着半尺远都看见了。
戏演到穆桂英披甲上阵,后台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出来,撞翻了台下的茶水摊,溅了前排看客一裤腿。“对不住对不住!”小厮连连作揖,“我们班主突然晕过去了!有没有懂医术的先生?”
喧闹的人群顿时静了静。苏禾往前一步:“我是大夫。”
后台狭窄的角落里,班主躺在临时搭的木板上,脸色发白,嘴唇青紫,胸口起伏得厉害。苏禾伸手搭脉,指尖刚触到腕间,就皱起眉——脉象急促散乱,是急火攻心引发的闭气。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快速刺入人中、内关几处穴位,又让阿芷倒来温水,撬开牙关灌了半盏下去。
“让他平躺,解开领口。”苏禾一边捻动银针,一边吩咐,“谁去我药铺拿两味药?就说取‘通窍散’和‘理气汤’,阿芷知道在哪。”
阿芷立刻应声:“我去!”转身就往外跑,裙角扫过地上的戏服,带起一阵脂粉香。
片刻后,班主喉间发出一声轻咳,缓缓睁开眼。周围的戏子们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道谢。苏禾拔下银针,嘱咐道:“莫要动气,这药每日煎两次,三日后便无大碍。”
“先生真是神医!”扮穆桂英的旦角递来杯茶,鬓角的珠花轻轻晃动,“我们班主这是老毛病了,一到赶场就犯,多谢先生救场。”
苏禾接过茶,刚要说话,就见阿芷拎着药包跑进来,额角全是汗:“药来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画,显然是跑太急,没来得及放下。
“多谢姑娘。”旦角笑着接过药包,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打趣道,“先生与姑娘真是般配,方才看姑娘跑出去,先生这眉头就没松开过。”
阿芷的脸“腾”地红了,往苏禾身后躲了躲。苏禾笑了笑,没否认,只道:“举手之劳,我们先回去了。”
走出后台时,外面的戏已经演到尾声,穆桂英的唱段透过帐幔传出来:“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 阿芷跟着哼了两句,忽然问:“你说,穆桂英是不是也舍不得家乡?”
苏禾看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便放慢脚步:“或许吧。但她知道,守着家乡,就得有人去挡着风雨。”
阿芷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突然想起方才后台旦角的话,脸颊更烫了,慌忙转移话题:“戏散了,咱们去买两个油糕吧,听说李记的新炸了桂花味的。”
“好啊。”苏禾看着她快步往前跑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半块糖画,忽然觉得,比起京城的太医署,这沾着糖渣的指尖、跑起来飘动的裙角,才是他想守着的“风雨”。
戏台的锣鼓声渐渐远了,阿芷的笑声混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像串糖葫芦,酸酸甜甜地挂在风里。苏禾拎着刚买的油糕,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她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慢慢叠在一起,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油糕的热气烘得暖暖的,再没有一丝空隙能放下京城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