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路,大雄走得浑浑噩噩,几乎是被楚老师半引导着回到了家。
他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和雀跃,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心里沉甸甸的。
“妈妈,我回来了……楚老师也来了。”
站在家门口,大雄的声音有气无力。
野比玉子闻声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子身后的楚老师,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而略带惊讶的笑容:
“哎呀,您就是楚老师吧?快请进快请进!大雄这孩子,真是麻烦您特意过来。”
“野比太太您好,打扰了。”
楚老师优雅地躬身行礼,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温柔得体,瞬间就赢得了玉子的好感。
她仿佛完全切换回了那个无可挑剔的完美教师模式,刚才路口那超越常人的反应和速度,以及那瞬间的异变,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玉子将楚老师迎进整洁的客厅,忙不迭地端出精致的和式点心和沏好的绿茶,热情地招待。
楚老师落落大方地坐下,礼貌地寒暄,夸赞点心的美味和客厅的温馨。
大雄像个小木偶一样杵在客厅门口,目光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审视和探究,锁定在楚老师身上。
他看着她优雅地端起茶杯,看着她微笑着和妈妈说话,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自然,太自然了。自然得不像是真的。
这完美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大雄,你傻站着干什么?”
玉子注意到儿子异常的沉默和呆滞,以为他是紧张,便温和地说道:
“要是没事,你先回房间去吧,我和楚老师聊聊天。”
大雄猛地回过神,对上妈妈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正微笑着看向他的楚老师。
那笑容依旧温柔,但此刻落在大雄眼里,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好……好的,妈妈。”
他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慢慢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走到楼梯转角,他还能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隐约交谈声。
“……大雄最近在学校,确实比以前认真了不少呢。”
是楚老师那温和悦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数学课上也很努力,作业完成得也不错。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只要保持这份劲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吗?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欣慰。
“这孩子平时总是迷迷糊糊的,让老师您费心了……”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楚老师这样夸奖自己,大雄恐怕会高兴得在楼梯上蹦起来,然后冲进房间向哆啦A梦大肆炫耀。
但此刻,那温柔的夸奖声传入耳中,却只让他感到一阵复杂的酸楚和更深的困惑。
她救了我,她夸我……可她刚才那个样子……她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伪装成老师?有什么目的?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着他的心。
他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我回来……”
话音未落,一个蓝色的身影就如同炮弹般冲了过来,圆滚滚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大雄!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楚老师来了吗?有没有表扬你?妈妈是不是很高兴?”
哆啦A梦连珠炮似的问道,圆脸上满是好奇和期待。他早就从大雄之前的描述里,对这位天使老师充满了好奇,也替大雄感到高兴。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大雄的不对劲。
眼前的伙伴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唇微微哆嗦,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兴高采烈,反而像是……刚被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吓破了胆。
“大雄?你怎么了?”
哆啦A梦的声调立刻变了,圆眼睛里的兴奋被担忧取代:
“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老师批评你了?还是路上又遇到胖虎了?”
大雄抬起头,看着哆啦A梦充满关切的脸,一直强撑着的镇静瞬间瓦解。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抱住哆啦A梦圆滚滚、温暖的身体,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哭腔:
“哆啦A梦……呜……楚老师……楚老师她……她可能不是人类!”
“哎?!!”
哆啦A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圆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
“你……你说什么?不是人类?!大雄,你是不是今天太紧张出现幻觉了?还是看了太多特摄剧?”
“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了!”
大雄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眼神却异常肯定,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
他紧紧抓着哆啦A梦的手臂,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断断续续地将刚才十字路口发生的惊险一幕,以及那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的恐怖景象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哆啦A梦。
随着他的描述,哆啦A梦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知道大雄虽然平时迷迷糊糊,但在这种极度惊吓的状态下,说谎或产生如此具体诡异幻觉的可能性并不高。
而且,那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本身就值得怀疑。
“你是说……你们那个漂亮的楚老师……在救你的时候,脸上出现了鳞片,眼睛变成了红色?”
哆啦A梦摸着圆圆的下巴,陷入了沉思,大脑飞速运转着来自22世纪的庞大数据和知识:
“鳞片……竖瞳……超常的反应和力量……这听起来,确实不像普通人类……”
“那……那她到底是什么?她来我们学校做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雄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依偎着哆啦A梦,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哆啦A梦看着大雄害怕的样子,保护欲和好奇心同时被激发起来。他拍了拍大雄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
“先别慌,大雄。不管她是什么,目前看来,她并没有伤害你,反而救了你,还对你不错。”
“但这确实是个需要弄清楚的大问题!我们不能放任一个身份不明,可能拥有未知力量的……存在,待在身边,尤其她还是你的老师。”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雄像抓住了主心骨,急切地问。
哆啦A梦的圆眼睛滴溜溜一转,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探进自己神奇的四次元口袋,摸索起来。
“首先,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了解她的行踪和活动规律。”
哆啦A梦掏出了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金属薄片。
“这是「粘附式定位器」,只要把它贴在目标身上,我们就能通过接收器,掌握她的位置。”
他把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定位器放在掌心,凑到大雄耳边,用气声仔细叮嘱:
“听着,大雄。一会儿等楚老师要离开的时候,你下去送她。找个机会,比如……跟她拥抱一下告别,然后趁她不注意,把这个小东西贴在她衣服背后,领口下面或者不容易被碰到的地方。动作一定要自然,快!”
“拥……拥抱?还要贴这个?”
大雄的脸白了白,想到要再次靠近那个可能不是人类的老师,还要进行如此高风险的操作,他的小腿肚就开始打颤。
“这是最自然不引人怀疑的方式了!”
哆啦A梦给他打气。
“想想看,这是为了查明真相,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而且,她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个温柔的楚老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拿出勇气来,大雄!”
大雄看着哆啦A梦坚定的眼神,又想到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和心中的重重疑云,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混合着责任感和对未知真相的探寻欲,让他下定了决心。
“好……好吧!我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从哆啦A梦手中接过那粒微小的定位器,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他紧紧攥在手心,感觉那小小的金属片仿佛有千斤重。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大雄?楚老师要回去了,你下来送送老师吧?”
大雄和哆啦A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
哆啦A梦用力拍了拍大雄的后背,用口型无声地说:
“加油!自然点!”
大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狂跳的心,他将握着定位器的手悄悄藏到身后,一步步走下楼。
客厅里,妈妈和楚老师已经站在了玄关处。
妈妈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显然刚才的谈话非常愉快。楚老师也微笑着,看到大雄下来,温和地说:
“大雄,谢谢你和野比太太的招待,老师要回去了哦。”
“老师……要走了吗?”
大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了一丝微笑。
“是啊,时间不早了。”
楚老师点点头,又对玉子礼貌地道别:
“那么,野比太太,今天真是打扰了。”
“哪里哪里,老师您太客气了。以后请常来坐坐。”
玉子热情地将楚老师送到门口。
大雄跟在后面,手心里的定位器已经被他的汗水微微浸湿。他看着楚老师弯腰穿鞋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楚老师穿好鞋,直起身,转向大雄,目光温柔:
“大雄,要加油哦。老师相信你会越来越棒的。”
就是现在!
大雄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抬起头,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说:
“楚老师……那个……可以拥抱一下吗?谢谢老师今天来家访,还……还救了我!”
他说出“救了我”三个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楚老师显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内向害羞的大雄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但随即,她的脸上漾开了更加柔和的笑意,那笑容在玄关的灯光下,美丽得毫无瑕疵。
“好哦。”
她轻声应道,弯下腰,张开手臂。
大雄向前一步,投入那个带着淡淡清香的怀抱。
这个怀抱在不久之前,曾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从车轮下拯救出来,也让他窥见了其下隐藏的恐怖。
此刻再次贴近,大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但理智强迫他完成动作。
他迅速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借着拥抱的遮掩,凭着感觉,飞快地在楚老师米白色针织衫背后的领口下方轻轻一按!
纳米定位器接触衣物表面的瞬间,仿佛自动激活了某种粘附机制,稳稳地附着在了上面。
拥抱短暂而轻柔,楚老师很快松开了手,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她再次对母子俩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步态优雅地消失在了暮色渐浓的街道尽头。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大雄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顾不得和妈妈多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我回房间了”,便像一阵风似的冲上楼,然后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哆啦A梦已经准备就绪,他搬出了一台看起来像是轻薄笔记本电脑的装置,屏幕已经亮起,显示着复杂的坐标网格和闪烁的光点。
“怎么样?成功了吗?”
哆啦A梦急切地问。
大雄瘫坐在哆啦A梦旁边,大口喘着气,用力点头,把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
哆啦A梦立刻在装置的触摸屏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很快,屏幕中央的地图被放大,一个稳定的红色光点,正在网格线上清晰地移动着,方向是离开野比家所在的街区。
“成功了!信号接收良好!”
哆啦A梦压低声音欢呼,圆脸上满是兴奋和紧张。
大雄也凑到屏幕前,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代表楚思媛老师的红色光点。
它移动的速度不快不慢,符合步行的节奏,此刻正沿着街道,朝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平稳前行。
夜色,终于完全降临。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一人一猫紧张而专注的脸庞。
窗外,是宁静的住宅区夜景,而在这扇窗内,一个关于温柔老师背后可怕秘密的调查,就在这闪烁的光标和屏住的呼吸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