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外的乱葬岗上，枯骨成堆，黑风卷着磷火在断碑间穿梭，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怨气。慈航道人踏着满地碎骨走来时，玉净瓶中的三光柳枝条忽然剧烈抖动，青色露水顺着枝条滴落，在地面灼出细小的白烟 —— 这是阴气过重的征兆，连带着他腕间的念珠都变得冰凉，每颗珠子上都凝着层薄薄的白霜。
“慈航师弟来得正好。” 惧留孙的声音从座塌陷的坟茔后传来，他盘腿坐在块断裂的石碑上，指尖在地面划出古怪的纹路，那些纹路接触到磷火便冒出蓝烟，在地上凝成道半尺宽的光带。“这乱葬岗被截教的余元布了‘化血阵’，尸气与魔气交融，已生出无数邪祟，寻常法术根本镇不住。”
慈航道人俯身细看光带中的纹路，那些线条扭曲如蛇，却隐隐构成个 “地” 字，光带边缘的野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师兄这是在布‘指地成钢’的阵法？” 他轻声问道，玉净瓶中的三光露忽然躁动起来，金色露水与光带中的能量产生共鸣，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火花，“只是这阵法戾气太重，怕是会伤及无辜魂魄。”
惧留孙抬手指向坟茔深处，那里的黑风忽然凝聚成个巨大的骷髅头，张口喷出股黑雾，黑雾落地处，半截枯骨竟化作只利爪的鬼手。“师弟有所不知，” 他指尖在地面重重一点，光带瞬间延伸丈许，将鬼手牢牢锁住，“这些邪祟早已吞噬了数百生魂，若不及时镇压，不出三日便会冲破西岐结界。” 他腕间的捆仙绳忽然自动飞出，如灵蛇般缠绕在光带上，让光带的光芒更盛。
慈航道人看着被捆仙绳勒出血痕的鬼手，心中泛起阵不忍。“师兄的缚邪之术虽霸道，却也该留三分余地。” 他将三光露滴在光带上，金色露水渗入纹路，那些扭曲的线条竟变得柔和些许，“就像这乱葬岗的魂魄，有些是被迫为恶，若能渡化，未必不能重入轮回。”
惧留孙挑眉道：“师弟又要行那慈悲之事？” 他收回捆仙绳，鬼手顿时化作黑烟消散，“这些邪祟早已被魔气侵蚀心智，渡化他们好比缘木求鱼。” 他忽然起身，一脚踹向旁边的棺材板，棺材中弹出只青面獠牙的僵尸，惧留孙反手一指，地面突然凸起数根石刺，将僵尸钉在棺材里，“你看，对他们讲慈悲，便是对西岐百姓残忍。”
慈航道人看着在石刺中挣扎的僵尸，它的眼眶中虽燃烧着鬼火，却有滴浑浊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师兄请看。” 他屈指一弹，银色露水落在僵尸额头，那滴泪珠竟在露水中化作个模糊的人形 —— 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这僵尸生前是西岐的农妇，因孩子被妖怪所害，含恨而死才化为邪祟。” 他轻声道，“若能让她放下执念，何至于此？”
惧留孙盯着那滴泪珠，指尖的光带忽然闪烁不定。“你是说……”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夹龙山修炼时，曾见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只因被猎人误伤，便屠了整个村庄，当时他只当是妖性难驯，如今想来，或许其中另有隐情。“可化血阵中的魔气霸道无比，寻常渡化之术根本不起作用。”
慈航道人将玉净瓶中的三光露缓缓倒入地面的裂缝，金色、银色、青色的露水在地下交织成网，那些被镇压的邪祟忽然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有消散，反而在露水中渐渐显露出人形。“我这三光露能净化魔气，师兄的指地术能锁住邪性，两者结合或许能两全其美。” 他腕间的念珠开始旋转，与地下的露水网产生共鸣，“就像用缰绳驾驭野马，既要束缚，也要引导。”
惧留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显露出人形的邪祟，他们虽仍在挣扎，眼中的凶光却已淡了许多。“师弟的意思是，用指地术困住他们的邪性，再以三光露渡化他们的善念？” 他忽然在地面划出个巨大的 “困” 字，光带顺着笔画游走，将整个乱葬岗包围，“这样既能防止他们为恶，又能给他们悔过的机会。”
慈航道人点头道：“正是。” 他走到光带边缘，将三光露均匀地洒在光带上，那些金色的线条顿时泛起青光，“师兄你看，这光带原本只有束缚之力，融入露水后便多了渡化之功。就像你的捆仙绳，既能捆妖，也能救人，关键在于使用者的心意。”
惧留孙看着光带上流转的青金光华，忽然将捆仙绳抛向空中，绳索在空中化作无数细线，如蛛网般覆盖在乱葬岗上空。“那我们便试试。” 他指尖在地面快速点动，光带中的纹路开始重组，形成个巨大的太极图，“我以指地术布下阴阳两仪阵，阳仪锁邪，阴仪渡化，师弟可愿助我？”
慈航道人将玉净瓶悬在太极图中央，三光柳的枝条暴涨数丈，与捆仙绳的细线交织成网。“固所愿也。” 他轻声道，识海中的宿慧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累世渡化众生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的邪祟产生共鸣，“阳仪用金色露水强化束缚，阴仪用银色露水唤醒善念，青色露水则调和阴阳，让两者不至于相互冲突。”
随着两人的法术展开，乱葬岗的景象开始变化。太极图的阳仪部分，金色的光带越收越紧，那些邪祟的凶性被牢牢锁住，发出痛苦的哀嚎；阴仪部分，银色的露水如春雨般洒落，邪祟的人形越来越清晰，开始浮现出生前的记忆碎片 —— 有农夫在田间劳作，有妇人在灯下缝补，有孩童在院中嬉戏。
“这是……” 惧留孙惊讶地看着个化作书生模样的邪祟，他正跪在地上哭泣，面前浮现出张金榜题名的卷轴，“他竟是个因考场舞弊被斩的秀才，执念不散才沦为邪祟。” 他忽然觉得指尖的光带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丝温热，“原来每个邪祟背后，都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慈航道人将青色露水注入太极图的阴阳鱼眼，那里顿时爆发出柔和的光芒，阳仪的束缚之力与阴仪的渡化之力开始相互流转，不再相互排斥。“就像这阴阳鱼，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他轻声道，“邪祟虽恶，却也藏着善念的种子；束缚虽严，却也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云层照在乱葬岗上时，奇迹发生了。那些被束缚在太极图中的邪祟，在三光露的滋养下渐渐化作点点灵光，顺着捆仙绳的细线升入空中，在阳光下凝成道彩虹。彩虹中，那个农妇抱着孩子的身影对着两人深深一拜，随后与其他灵光一起消散在天际。
“成功了……” 惧留孙收回捆仙绳，指尖的光带渐渐隐去，地面上的枯骨竟开始发芽，长出嫩绿的青草，“我练了千年的指地术，今日才明白，真正的缚邪锁魔，不是消灭，而是转化。”
慈航道人收起玉净瓶，瓶中的三光露变得更加清澈，仿佛吸收了邪祟的戾气。“师兄的指地术，本就蕴含着‘留住’之意。” 他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乱葬岗，“留住邪祟的恶，不如留住他们的善；锁住魔性，不如锁住他们心中的良知。”
两人坐在新长出的青草上，看着朝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惧留孙忽然从袖中取出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布满孔洞，散发着淡淡的阴气。“这是‘锁魔石’，采自九幽之地，能吸收魔气。” 他将石头递给慈航道人，“前日在化血阵中捡到的，本想用来强化指地术，现在看来，或许更适合师弟的渡化之术。”
慈航道人接过锁魔石，指尖的三光露滴在孔洞中，石头竟发出柔和的白光。“多谢师兄。” 他忽然想起西岐那个失明的孩子，或许这石头的光芒能让他感受到更多的色彩，“待处理完化血阵的余孽，我便将这石头的妙用告知众生，让他们明白，邪祟并非不可渡化。”
惧留孙笑道：“那我便陪师弟再走一趟化血阵。”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余元那老道还在阵中负隅顽抗，正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缚邪亦能渡邪’。”
前往化血阵的途中，两人遇到了不少被魔气侵蚀的生灵。惧留孙不再直接下杀手，而是先用指地术将它们困住，再由慈航道人以三光露净化。有只被魔气附身的白狼，在露水中显露出被猎人追杀的记忆，净化后竟对着两人叩首三次，才转身跑进山林；有株被魔气缠绕的古树，在露水中开出洁白的花朵，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竟能治愈伤口。
“看来我的指地术，确实少了份变通。” 惧留孙看着那株开花的古树，“以前总想着如何锁得更牢，却没想过，锁也是为了更好地放。” 他忽然在地上划出个 “生” 字，光带闪过的瞬间，旁边的枯木竟抽出新芽，“你看，指地术不仅能缚邪，还能催生，关键在于心意的转变。”
慈航道人望着那株新芽，忽然明白，惧留孙的 “惧留” 之名，或许并非害怕停留，而是害怕轻易放弃。就像这化血阵中的邪祟，他不愿轻易放过，却也不愿彻底毁灭，这份矛盾，正是慈悲的另一种体现。
化血阵位于乱葬岗深处的座废弃祭坛，坛上插着九根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文，坛中央的血池里，个青面獠牙的老道正盘膝而坐，正是截教的余元。他见两人到来，猛地睁开眼，血池中的血水顿时化作数道血箭射来。
“来得正好！” 余元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我这化血阵已炼化了三千生魂，正缺两个金仙当祭品！” 他抬手一挥，九根幡旗同时爆开，化作无数血蝙蝠扑向两人。
惧留孙不退反进，指尖在地面快速点动，祭坛周围的地面突然升起数丈高的石墙，将血蝙蝠全部挡在墙外。“余元，你残害生灵，今日定要让你尝尝指地术的厉害！” 他腕间的捆仙绳再次飞出，如灵蛇般缠向余元的手腕。
慈航道人则将玉净瓶中的三光露洒向血池，金色露水与血水接触的刹那，发出滋滋的响声，血水竟开始凝固成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轻声道，银色露水顺着石墙流下，那些被挡住的血蝙蝠在露水中渐渐显露出生魂的模样，“这些生魂本有轮回之机，你何必强行炼化？”
余元被捆仙绳缠住，却丝毫不慌，反而狞笑道：“慈悲为怀的慈航道人？今日就让你看看，你的慈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笑话！”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口精血，血池中凝固的血块突然炸裂，化作个巨大的血魔，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慈航道人。
惧留孙脸色一变，指尖在地面划出个 “镇” 字，石墙瞬间合拢，将血魔困在其中。“师弟小心！这血魔已吞噬了太多生魂，戾气极重！” 他的指地术虽然困住了血魔，石墙上却已布满裂痕，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慈航道人望着石墙中挣扎的血魔，它的眼中虽充满凶光，却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 —— 那是被吞噬的生魂。“师兄，用锁魔石！” 他将惧留孙所赠的锁魔石抛向空中，同时将青色露水注入石墙，“锁住它的戾气，我来唤醒生魂！”
惧留孙立刻会意，指尖的光带与锁魔石相连，石墙中的裂痕顿时停止蔓延，反而渗出黑色的雾气被锁魔石吸收。“快！这石墙撑不了多久！” 他额头上已渗出冷汗，维持如此强大的指地术对他消耗极大。
慈航道人将全身灵力注入玉净瓶，三光露如瀑布般洒向血魔。金色露水净化戾气，银色露水唤醒生魂，青色露水调和阴阳，三种力量在血魔体内交织成网。他能感受到那些生魂的痛苦与不甘，识海中的宿慧如灯塔般亮起，传递着渡化的信念。
“醒来……” 慈航道人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传入每个生魂的识海，“你们本非邪恶，何必将仇恨延续？” 他腕间的念珠与锁魔石产生共鸣，发出柔和的金光，“放下执念，方能重入轮回。”
血魔在露水中剧烈挣扎，却无力反抗。那些闪烁的光点越来越亮，最终从血魔体内挣脱出来，在阳光下凝成道七彩光带，缓缓升入天际。失去生魂支撑的血魔，在三光露的净化下渐渐消散，只留下滩清水渗入祭坛的泥土中。
余元见血魔消散，顿时面如死灰。“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捆仙绳勒得越来越紧，“我的化血阵…… 怎么会被破……”
惧留孙收回指地术，石墙轰然倒塌。“残害生灵的邪术，终究会被正义所破。” 他走到余元面前，指尖的光带在他脚下形成个 “囚” 字，“你可知罪？”
余元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丝悔意：“我…… 我只是想证明，截教的法术比阐教厉害…… 没想到会害死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若有来生，我愿化作棵树，为这些生灵遮风挡雨……”
慈航道人看着余元眼中的悔意，轻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将三光露滴在 “囚” 字上，光带竟变得柔和起来，“师兄，给他个机会吧。”
惧留孙沉默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收回了脚下的光带，只留下捆仙绳束缚着余元。“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我便不杀你。” 他望着祭坛上重新长出的青草，“但你需在这祭坛前忏悔百年，以自身灵力滋养被你残害的生灵，百年后若能真心悔过，再入轮回不迟。”
余元闻言，对着两人深深一拜，随后盘膝坐在祭坛前，开始闭目忏悔。他周身的魔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灵光，祭坛上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祭坛。
离开化血阵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金红色。惧留孙看着手中的锁魔石，它已变得通体洁白，不再散发丝毫阴气。“没想到，缚邪锁魔的最终境界，竟是渡化。” 他轻声道，“以前总觉得指地术是用来镇压的，今日才明白，它更是用来守护的。”
慈航道人点头道：“就像这天地，既约束着万物的生长，也孕育着万物的生机。” 他望着西岐城的方向，那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真正的强大，不是能锁住多少邪祟，而是能渡化多少邪祟，让他们重归正途。”
惧留孙将锁魔石递给慈航道人：“这石头经过血魔的淬炼，渡化之力更胜从前，便赠予师弟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在夹龙山的洞府里，还有些用来辅助指地术的符文，或许能与师弟的三光露配合，若师弟有兴趣，改日可随我去取。”
慈航道人接过锁魔石，指尖的温度让石头微微颤动。“多谢师兄。” 他忽然觉得，阐教与截教的纷争，或许也能如这邪祟般，通过渡化而非镇压来化解，“待封神之战结束，我定要去夹龙山拜访，与师兄好好探讨缚邪渡化之术。”
回到西岐城时，夜幕已经降临。慈航道人将锁魔石放在城中的祭坛上，石头立刻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整个西岐。城中百姓原本因化血阵而惶恐不安的情绪，在光芒中渐渐平复，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那个失明的孩子摸着锁魔石，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温暖的光！比仙莲的光还要柔和！” 他的小手在石头上轻轻抚摸，“里面好像有好多人在笑，他们都很开心。”
慈航道人广袖轻扬，腕间玉串叮咚作响。他眉眼弯成两弯新月，唇角微勾的弧度里仿佛藏着三千世界的禅机，未语时已有和煦金光自周身漫开，将周遭缭绕的魔气都染成了温润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