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并未给永宁街带来多少暖意,那栋鬼宅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街道尽头。
顾默一行人再次出现,与昨日空手观测不同,今天他们带来了更多设备,以及许多个特制的、蒙着黑布的笼子,里面传出小动物不安的抓挠声。
暗处窥探的目光再次聚焦,带着比昨日更浓的戏谑。
“嘿,还以为他们不敢来了呢?”
“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在外面瞎鼓捣?我看他们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还带了畜生?想用它们探路?真是异想天开,那鬼地方是活物能进的?”
顾默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鬼宅的大门和几扇高处的窗户上。
“夜枭,警戒范围扩大至三十丈,任何试图靠近或干扰测试者,驱逐。”
顾默下令,声音冷冽。
“明白。”夜枭迅速带人占据了外围的各种位置。
接着,顾默从特制的皮囊中,取出了几根长度、粗细不一的银白色金属杆。
这些杆子并非实心,表面刻画着极其细微的导能纹路,顶端有着各种可替换的接口,可以用来钩、拉、撬、顶。
他没有用手直接去触碰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朱漆大门,而是选择了一根最长的银杆,将其顶端的钩状接口,小心翼翼地伸向大门上那沉重的铜环。
“顾队,我们来帮你吧?”李婷婷见状,上前一步想要帮忙稳住银杆。
“退后!”顾默的声音罕见的严厉。
“所有人,未经我允许,不得靠近大门十步之内,更不得以身体任何部位,直接或间接接触可能与宅院产生连接的任何物体!”
李婷婷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顾默一边极其缓慢地用银杆钩住门环,一边解释道。
“规则型邪祟的领域,其判定机制往往超乎常理,虽然物理接触是最直接的连接,但绝非唯一。”
“能量通道、精神链接,甚至因果层面的关联,都可能成为规则追溯的媒介。”
他手腕微微用力,以内劲透过银杆传递,那扇尘封已久、仿佛重若千钧的大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陈腐、阴冷和某种奇异甜腥的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让即使站在远处的李婷婷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接着,顾默又如法炮制,用不同的银杆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几扇高处的窗户,让更多的光线和“通道”暴露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示意进行下一步。
“准备测试体。”顾默指向那些笼子。
队员们将笼子抬上前,掀开黑布,里面是几只兔子、一只山羊,甚至还有几只被麻醉了的、羽毛鲜艳的鸟儿。
每一只动物的身上,都用特制的、浸过药水的柔软银线牢牢捆绑,银线的另一端,并非握在任何人手中,而是连接在几个放置在远处地面、结构复杂的银质基座上。
基座上有小型的绞盘、记录笔和感应片,用来记录银线传递回来的拉力、震动等数据。
“顾队,这银线我们不用手拉着,怎么控制动物进去?又怎么感知里面的情况?”陈九看着那复杂的基座,不解地问。
“控制?我们不需要控制。”顾默淡淡道。
“我们只需要观察和记录。”
“将这些动物,通过不同的入口、以不同的状态、在不同的时间点,放入领域内。”
“银线的作用,是在它们触发规则死亡的瞬间,记录下可能存在的能量冲击或物理拉扯。”
“用手直接拉扯,规则很可能顺着银线,将拉扯者判定为游戏参与者。”
众人闻言,皆是背脊一凉。
原来顾默的谨慎,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一丝被规则牵连的可能性都要彻底杜绝。
测试开始了。
第一只清醒的兔子被从门缝放入。
它惊恐地缩在门口,不敢深入。
然而,就在它踏入门槛后没走几步,便突然一动不动。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那根连接着兔子的银线,猛地绷紧!
基座上的记录笔在符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峰值!
同时,测灵盘上原本狂乱的指针,在这一刻齐刷刷地指向宅院内部,并剧烈震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混乱。
透过门缝,众人看到,那只兔子保持着试图后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身上的毛发在几秒钟内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活力,变得如同粗糙的木质纹理。
眼珠也化为两颗呆滞的琉璃球,它变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兔子木雕。
接着是麻醉的山羊,从窗户放入。
它无知无觉地躺在院内的地面上。
同样,在进入后不久,银线传来一阵轻微但持续的震颤,记录笔勾勒出杂乱的波纹,然后猛地一个峰值。
山羊也瞬间木化,庞大的身躯化为沉重的木雕。
被抛入的鸟儿,试图振翅飞起,但在空中仿佛撞到了无形的墙壁,姿态凝固,化为空中飞行的木雕。
一只又一只测试动物被放入,通过不同的入口,处于不同的状态。
结果,毫无例外。
死亡,僵硬,木化。
无论体型大小,无论是否清醒,无论从哪个入口进入,只要跨过那道界限,最终都只有一个结局。
在某个无法预测的瞬间,触发规则,瞬间木化,失去一切生机。
数据记录仪上,除了动物死亡瞬间那短暂而剧烈的能量峰值和物理拉扯记录外,其余时间采集到的,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毫无规律的混沌。
李婷婷看着记录本上那一排排代表着死亡和数据混乱的标记,脸色有些发白。
“顾队这根本无解啊!只要进去,似乎就必死无疑!连怎么触发规则的都看不清!”
吴风也声音干涩:“速度快慢、是否清醒、从哪进去好像都没用,这规则难道真的是绝对的?”
陈九更是挠着头,一脸沮丧:“这比鬼哭坳邪门一万倍!鬼哭坳好歹还能找到能量节点去处理,这玩意儿进去就变木头,这怎么玩?”
团队成员的脸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连续两天的测试,非但没有找到突破口,反而更加清晰地展示了这个邪祟的恐怖与无解。
顾默看着那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大门,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目光扫过有些泄气的众人。
“绝对?”
他轻轻重复了这个词,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力量,也不存在完美的规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们只看到了死亡,却没有看到,每一次死亡,都为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项,都让我们对规则的边界多了解一分。”
他指着记录本上那些混乱的数据和死亡峰值。
“看,麻醉的山羊,从触发到死亡的时间,比清醒的兔子要长零点三息。”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规则的触发,可能与意识或主动行为的强度有关。”
“鸟儿在空中凝固,说明规则作用范围包括空中,并非仅限于地面。”
“所有死亡瞬间的能量峰值,虽然剧烈,但性质高度相似,这说明惩罚机制是统一的,并非随机变化。”
顾默一条条地分析着,将那些看似绝望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感到混乱和恐惧是正常的,但不要被它们压倒。”
“破解这种规则邪祟,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个极其复杂的锁具,我们可能尝试一千次、一万次错误的钥匙。”
“但只要不放弃,细心感受每一次尝试带来的细微反馈,终有一天,我们会听到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顾默眼神坚定:“记住,我们不是在挑战神迹,而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
“而再复杂的题,也一定有它的答案。”
顾默的话,如同一股清泉,涤荡着众人心头的阴霾。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那份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绝望,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们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整理今天采集到的、用各种生命换来的宝贵数据。
当顾默团队再次收拾设备,在夕阳下离开永宁街时,暗处的嘲讽声几乎已经不加掩饰。
“又溜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场好戏呢,结果就是来喂木头的?”
“我看这镇邪馆,也就这点能耐了,估计明天都不敢来了吧?”
“什么狗屁分析规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花架子!”
这些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幸灾乐祸。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顾默。
他的脑海中,正飞速运转,整合着两天来的所有数据,一个模糊、关于一二三,木头人,规则模型的雏形,正在缓缓构建。
他知道,距离听到那声“咔哒”声,或许还很远,但他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而门外那些喧嚣的蝼蚁,又怎会明白,探索真理之路上的孤独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