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婷婷三人离开，顾默靠在廊下的竹椅上，思绪渐渐沉了下去。
去大雁城？听起来是条退路，可乱世里哪有真正的安稳。
李婷婷只提了清邪会的光鲜，却没说民间势力要在无依无靠的地界立足，得经历多少势力的争斗。
有人的地方，一定有江湖，去哪都一样。
更重要的是，离开西安城，前路便是未知的兵荒马乱。
上个月他就听说，东边的临水城被流寇占了，粮道断了半月，城里易子而食的惨状传得沸沸扬扬。
南边的雾山城更糟，邪祟没清干净，又闹了瘟疫，城门封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西安城不一样。
它是西北的咽喉，既是产粮大镇，又是漕运枢纽。
城南的渭水码头，每天都有粮船从上游运来新收的麦子。
城西的官仓虽去年失过火，却依旧囤着能供全城人吃两年的存粮。
朝廷再怎么不管不顾，也绝不会轻易放手这块宝地。
粮是根本，丢了西安城，西北的军饷、百姓的口粮都得断，到时候可不是邪祟作乱那么简单，怕是要直接逼反半个西北。
顾默心里门清，现在的“不管”，不过是朝廷在集中精力应对其他地方的乱局，等腾出人手，定会派重兵来稳住西安城。
到那时，镇邪司的人、尤其是能稳住北关街这种棘手领域的人，只会更受重视。
他留在这儿，既能借着蚀灵盏吸收邪祟能量稳步提升实力，又能等着朝廷的后手，远比去大雁城赌一个未知的清邪会要稳妥。
至于那些暗中的势力，顾默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们要的是乱，是借邪祟搅浑水，好趁机捞取利益，只要自己不主动撞他们的枪口，不挡他们的路，他们未必会花心思对付一个安分守己的镇邪司小队长。
他就像水里的鱼，只要沉得够深，就能在浑水里活得好好的。
想通这些，顾默收起蚀灵盏，起身回屋取了巡逻记录册。
与其空想，不如先把眼前的事做扎实。
接下来的几日，南三区的节奏格外规律。
顾默依旧每天提着蚀灵盏穿梭在街巷里，白天处理游祟、水怨这类低阶邪祟，晚上则去北关街外围晃一圈，看一看商田等人还在不在。
而李婷婷、吴风、吴鸣三人，则被顾默安排去收集西安城的各类信息。
不是查案，而是打听最基础的民生动向。
这天傍晚，三人刚回到驻点，就围着顾默坐了下来，脸上都带着凝重。
“顾队，情况不太好。”李婷婷先开口，手里的本子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今天去渭水码头打听，船工说最近粮船越来越少了，上游的几个州县闹了蝗灾，麦子减产了三成，能运到西安城的粮，比上个月少了近一半。”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码头的力夫们都在传，说朝廷要从西安城调粮去支援北城，官仓已经开始清点存粮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要限购粮食。”
吴鸣跟着点头，脸上没了往日的轻松：“我去巷口的茶馆听人聊天，好几个掌柜的都在收拾东西，说要带着家眷去乡下躲躲。”
“有个开布庄的老板说，他昨天去东城送货，见着好几户人家拖着箱子往城门走，说是怕邪祟再扩散，想逃去邻省的亲戚家。”
“逃？哪那么容易逃。”吴风皱着眉补充。
“我去城西的铁匠铺修罗盘时，铁匠说前几天有个朋友想带着家人逃去临水城，结果刚出城门，就被流寇抢了个精光，还差点丢了命。”
“现在城门附近的流寇越来越多，专挑逃难的人下手，官府也不管，说是人手不够，要优先防邪祟。”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焦虑。
李婷婷合上本子，抬头看向顾默：“顾队，现在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粮少了，想逃的人多了，连带着黑帮也更横了。”
“我今天还听说，聚义堂最近在收保护粮，百姓要是交不出粮，就得出人去帮他们看地盘，不然就砸铺子。”
吴鸣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这哪是保护粮，分明是抢！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官府不管，咱们又人手不够，根本管不过来！”
顾默静静听着，没显露出半分慌乱。
“粮的事，不用我们担心，镇邪司属于体系内，肯定会储备有粮食。”
“而且西安城的官仓底子厚，就算调走一部分，也够撑一阵子，而且漕运没断，上游的粮船只是少了，不是没了，限购大概率是为了稳定人心，不会真让百姓饿肚子。”
“至于逃难的人……！”顾默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他们想逃，是因为怕邪祟、怕乱，但外面更乱，流寇、瘟疫、断粮，哪一样都比西安城凶险，用不了多久，那些逃出去的人，多半会想办法回来。”
他看向李婷婷：“你再去码头盯着，重点打听粮船的动向，尤其是朝廷调粮的具体数额。”
“不用问官差，问船工和粮商，他们消息比官差还灵通。”
又转向吴风：“你去城门附近的茶馆坐坐，听听流寇的动向，比如他们常在哪片区域活动，有多少人，手里有没有硬家伙。”
“不用深入查，记清楚就行。”
最后看向吴鸣：“你去跟巷子里的百姓多聊聊，尤其是那些想逃难的，问问他们最担心什么，是怕邪祟，还是怕断粮，或者怕黑帮。”
“这些都记下来，越细越好。”
“我们收集这些有用吗？”吴鸣忍不住问，他觉得这些都是琐碎的小事，跟对付邪祟、对付黑帮没直接关系。
顾默抬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他们从未见过的深邃：“有用，乱世里，信息比刀还重要。”
“知道粮的动向，能提前准备，知道流寇的底细，能避开危险，知道百姓的顾虑，能明白该怎么稳住局面。”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逞英雄，是活下去。”
三人看着顾默平静却笃定的眼神，心里的焦虑渐渐消散。
他们或许还不明白这些信息具体能派上什么用场，但他们相信顾默。
从北关街的邪祟，到聚义堂的冲突，顾默总能在乱局里找到最稳妥的路。
“好！我们明天就去！”李婷婷率先点头，把本子揣进怀里，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吴风也跟着点头：“我知道了，会记清楚流寇的动向。”
吴鸣拍了拍胸脯：“放心！我肯定跟百姓聊得明明白白！”
三人起身离开时，院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却没了往日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