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笑笑,放下望远镜看向王嘎子:“这么生气?”
“少爷就不生气?我们给他们送了那么老多的物资,他们怎么能这样防着我们呢?”
王嘎子嘴巴撇了老高,不明白纪平安怎么想的。
“小兔崽子嘟囔啥呢?”
陈铁峰大步走过去,抬手啪地拍在王嘎子后颈上。
“少爷做事自有章程,轮得到你在说?赶紧进去,饭都让你弄凉了。”
王嘎子哦了声,端着饭走进帐篷。
陈铁峰掀开棉帘转身对纪平安道:“少爷也进去暖和暖和吧,外面太冷了。”
深山里的温度本就低,现在天上又开始下雪,就算他们现在穿得衣服保暖性很好,也还是要注意些。
“好。”纪平安对陈铁峰点点头,就着他的手钻回帐篷。
一进来冰凉的鼻尖和脸颊很快就被温热的空气温暖起来。
然后他就看着王嘎子蹲在弹药箱旁手里端着装着饭菜的搪瓷缸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显然还在生气。
纪平安忍不住笑了。
王嘎子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比他还小两岁。
就算上过的战场再多,也只是有作战经验,人情世故同没开窍时的他差不了多少。
“还在生闷气?”
纪平安笑着走到王嘎子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饭缸子。
“谢了嘎子。”
王嘎子嘟着嘴嘀咕:“谢我干啥,给少爷送饭本就是我该做的。”
他还以为纪平安是在谢他帮忙端饭回来。
纪平安笑了笑说:“我是谢谢嘎子替我抱不平。”
王嘎子愣了,接着少年的耳朵瞬间红透,垂头嘟囔着:“少爷不骂我吗?”
刚刚陈铁峰可是说他胡闹了,怎么少爷还夸他了。
不过也是纪平安这样一说,倒让他能静下心来思考,为什么少爷对于万忠他们这样防备还不生气呢?
可惜,他想来半天也没想明白。
知道自己脑子不好用他也不纠结,干脆看向纪平安问:“少爷,你为什么不生气?”
纪平安往炉子里添了块干松枝,松木油燃烧的香气弥漫开。
他端着饭碗坐在炉子边,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咀嚼了几下后问:“嘎子,如果你在山里饿了三天,突然有个穿得跟鬼子一样的人端来碗热饭给你,你敢吃吗?”
王嘎子瞪大眼,想都没想地回话:“这还用问么,我肯定不敢吃啊。”
纪平安笑了:“是啊,于旅长也不敢啊。”
王嘎子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
他好像明白了少爷为什么不生气了。
陈铁峰在一旁看着王嘎子叹了口气,顺和纪平安的话继续道。
“宽甸这地界被鬼子划成‘治安肃正区 ’封锁严密,于旅长他们在山里啃了两三个月的树皮,突然见到咱们穿的日军大衣,开着日军的卡车过来给他们送物资,换你是他,自己接了物资送给别人也就算了,敢让其他营地的同志暴露出去吗?”
帐篷外的风雪吹得帐篷呜呜作响。
王嘎子低头盯着炉子没说话。
他在想如果他是于万忠,他敢不敢让其他抗联的人也和少爷接触。
想了半天,发现结果是不敢。
他没办法确定“这伙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万一是鬼子的诱饵呢?
先拿一些恩惠出来降低他们的防备,然后暗中将所有抗联的据点全都摸清后,一口气全端了。
他没法确认,所以就不能放心。
但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这伙人”,东西他们换到了,暴露的却只有他一个部分。
就算是个陷阱,他也牺牲得起。
这么一想,他便能理解于万忠的做法了。
“对不起少爷,是我没想明白。”
纪平安抬手揉了下王嘎子的脑袋,“道什么歉,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傻里傻气的,慢慢学呗。”
王嘎子眨巴眨巴眼。
怎么感觉怎么都觉得少爷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对劲?
忽然帐篷被人掀开,轮到今天执勤的小崔从外面大步进来。
“少爷,于旅长过来了,已经请他在前面帐篷等候了。”
“好,我这就过去。”
纪平安点点头将手里的饭缸子放在炉子边温着,起身往前面过去。
掀开帐篷,就见于万忠就站在炉子边烤火,也没坐下。
见到他过来连忙转过身看向他:“纪少爷。”
叫了声“纪少爷”后,他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傻站在原地。“于旅长这次准备换什么物资?”
纪平安也没在意他的反应,走进帐篷自顾自地在他旁边拎了一把折叠椅坐下,又递给于万忠一把。
“来,坐下说。”
火光照在于万忠黧黑的脸上,将那抹不自然的红晕衬得愈发明显。
他没有坐下,就站在那边看着纪平安看起来很是纠结。
纪平安疑惑地看着他问:“于旅长这是怎么了?是筹备的钱不够吗?”
于万忠喉结滚动两下,干涩地开口:“纪少爷,我这次不是来换物资的。”
“不是来换物资,那是?”纪平安奇怪地看着于万忠。
于万忠在路上其实都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但到了纪平安面前喉咙里却像卡着块冻硬的苞米饼,上不去下不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好半天后,于万忠才抬头看向纪平安艰难道:“纪少爷,之前你们能穿过长甸河口的封锁线,是不是代表……也能穿过其他封锁哨卡?”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纪平安没说话,手指点着大腿恍然。
怪不得于万忠上次能准确的伏击到他们,原来是从长甸河口哨卡就盯上他们了。
现在是想起他们当初能大摇大摆从哨卡通过,想要请他们去哪里帮忙?
纪平安看着于万忠尴尬的神色,将他过来想要请他做什么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猜是猜到了,接不接这个茬就是他的事了。
“哦,所以于旅长今天不换物资吗?那就慢走不送了。”
纪平安神色冷淡,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就像王嘎子对于万忠不满,纪平安虽然可以理解于万忠,但理解不代表心里没怨气。
防他时防得厉害,有事又想求到他头上。
他又不是心愿达成机,求了就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