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量拖拽回去。疼痛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部位,而是弥漫在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里,如同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玩偶。
曹诗琪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胸闷感中挣扎着醒来的。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死寂。
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没有嗡鸣,没有搏动,没有金属刮擦,没有痛苦的嘶吼。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带着杂音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是被剥夺了大部分光明的视觉。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没有幽绿,没有暗红,只有一片近乎完全的黑暗,以及远处某个地方,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如同残烬般的黯淡红光。
她在哪里?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猛地刺入脑海——沈屹舟非人的身影,沈兆安冰冷的笑容,陈峰和刀疤脸被击飞,还有那最后席卷一切的、毁灭性的暗红能量风暴……
陈哥!刀疤脸!
她心中一急,试图撑起身体,却引来全身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别动。”
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
曹诗琪猛地扭头,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里,她勉强辨认出,陈峰就靠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堆扭曲的金属废料旁。他脸上带着伤,衣服破损严重,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似乎受了伤。
“陈哥……你没事……”曹诗琪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暂时死不了。”陈峰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语气还算平稳,“感觉怎么样?”
“全身……都疼……”曹诗琪如实回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脚趾,确认没有瘫痪,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胸口,那个羽毛吊坠还在,紧紧攥在手心,但它此刻冰冷沉寂,不再有任何光芒。“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还在那个鬼地方。大概是爆炸后被震到了这个相对完整的夹层里。”陈峰示意了一下周围。这里像是一个被巨大力量挤压、扭曲后形成的三角空间,头顶是交错断裂的金属梁和管道,脚下是凹凸不平、覆盖着灰尘和碎屑的地面。那点微弱的红光,来自嵌在远处墙壁里、半露出来的一个破损的指示灯。
“爆炸之后……我昏迷了多久?”曹诗琪问。
“不清楚。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个小时。这里没有时间概念。”陈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扫过曹诗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你昏迷的时候,吊坠最后那点光保护了你,抵消了大部分直接冲击。不然……”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曹诗琪心中一阵后怕。她看向陈峰那条受伤的手臂:“你的手……”
“脱臼,可能骨裂。已经简单处理过了。”陈峰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伤,“刀疤脸就没那么走运了,爆炸时他离冲击中心更近,我找到他时,已经没气了。”
刀疤脸……死了。
那个亦正亦邪、背景复杂的“清道夫”,最终还是没能逃出这个深渊。曹诗琪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那……沈屹舟呢?沈兆安呢?”她问出了最关心,也最恐惧的问题。
陈峰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不知道。”他沉声道,“爆炸之后,一切都安静了。我醒来后,只找到了你和刀疤脸的……尸体。沈屹舟和沈兆安,都不见了。可能被埋在了更深的废墟里,也可能……”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更可怕的可能性,“……总之,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
都不见了?
曹诗琪的心猛地一沉。沈屹舟那个状态,沈兆安那个老狐狸,他们会这么轻易地同归于尽或者被埋葬吗?她本能地觉得不可能。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不安感,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寂静而消失,反而更加浓郁。
她挣扎着,忍着剧痛,靠着身后的金属壁坐了起来,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个临时的避难所。空间不大,大约十几个平方,除了他们和刀疤脸的尸体,还有一些散落的、看不出原貌的机械零件。
死寂。
依旧是那种令人发疯的死寂。
但渐渐地,曹诗琪似乎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脚下?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沙粒流动般的“沙沙”声。非常非常轻,如果不是在绝对的寂静中,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
“陈哥,你听……”她压低声音,示意陈峰。
陈峰也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几秒钟后,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有声音……从下面传来。”他确认了曹诗琪的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毁灭性能量洗礼的死域,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陈峰用没受伤的手,从腰间摸出最后一把匕首,示意曹诗琪保持安静。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空间的边缘,那里有一个因为扭曲而形成的、通往下方黑暗的缝隙。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近缝隙,仔细倾听。
那“沙沙”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依旧很轻,但带着一种……规律性?不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移动,倒更像是……某种细小的、颗粒状的东西,在缓慢地、持续地流动。
陈峰皱紧眉头,用手指沾了一点从缝隙边缘落下的灰尘,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搓了搓。
“是金属粉末……和……某种结晶颗粒。”他低声道,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分解?或者……重组?”
分解?重组?
曹诗琪想起了沈屹舟身上那种暗红色的、能够覆盖和转化“蜂后”组织的奇异物质。难道……
就在这时,那“沙沙”声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从下方更深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两人心脏骤停的——
“咔哒。”
像是某种精密机关被触发,又像是……某个关节,活动了一下。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恐怖张力。
陈峰猛地抬起头,看向曹诗琪,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下面……有东西。”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