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捕的一品堂刺客口中得知其在黄沙集的据点后,月乘风并未立刻采取强攻。打草惊蛇并非上策,他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梅姐姐,你说,若是一品堂派出的两名好手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会作何反应?”月乘风把玩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一枚造型奇特的西夏令牌,若有所思地问道。
梅剑沉吟道:“必会加强警惕,增派人手调查,甚至可能改变据点。我们想再找到他们,就难了。”
“不错。”月乘风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所以,我们不妨让他们‘找到’我们,或者说,找到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他仔细检查了那两名刺客的随身物品,除了令牌、淬毒短刃和一些零碎金银,并无特殊信物。他沉吟片刻,对梅剑道:“梅姐姐,麻烦你去镇外寻两具与这两人身材相仿的、刚死不久的尸体回来,最好是病死的流民或者无人认领的尸首。”
梅剑虽不明其意,但知他必有深谋,点头应下,凭借高超的轻功,不多时便悄然带回两具符合要求的尸体。
月乘风则在客栈房间内,利用随身携带的一些易容材料和药物,开始忙碌起来。他并未学习过高深的易容术,但通晓医理,对人体骨骼肌肉结构了解甚深,再结合一些江湖杂学里记载的粗浅改扮技巧,辅以内力轻微刺激肌肉、改变肤色,竟也将那两具尸体的面部轮廓和暴露在外的皮肤特征,调整得与那两名刺客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在昏暗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
接着,他将那两名刺客的衣物、令牌、兵刃分别给两具尸体换上,又用特殊手法在尸体上制造出类似激烈打斗留下的内伤和外伤痕迹,尤其模仿了天山折梅手和梅剑剑法可能造成的独特伤势。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月乘风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乘风,你这是要……”梅剑看着那两具经过伪装的尸体,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月乘风解释道,“我们将这两具尸体,伪造成那两名刺客的模样,扔到一品堂据点附近显眼却又不易立刻被发现的地方。一品堂的人发现后,必然会认为他们的行动失败,刺客已被我们反杀。他们首先会震惊于我们的实力和狠辣,继而会仔细检查尸体,试图找出我们的武功路数和来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刻意模仿了灵鹫宫武功的痕迹,但又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破绽。一品堂中若有见识广博者,或许会怀疑到天山一脉,但无法确定。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结果’——刺客死了,目标棘手。在没有摸清我们底细和真实意图之前,他们大概率不会立刻发动更激烈的报复,而是会转入更隐蔽的调查和监视。这,就给了我们活动的空间和时间。”
梅剑听完,眼中露出钦佩之色。月乘风此计,不仅避免了立刻与一品堂大规模冲突,反而利用对方的心理,将其引入了自己设定的节奏,可谓高明。
是夜,月乘风与梅剑亲自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具伪装好的尸体,丢弃在了镇东头一个废弃的土坯房附近,那里距离已知的一品堂秘密据点仅隔一条街巷。
果然,次日清晨,那两具“尸体”便被发现。黄沙集内暗流骤然汹涌,一些陌生的、气息精悍的面孔明显增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月乘风和梅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所在的客栈周围,监视的目光多了数倍,但并无立刻动手的迹象。
月乘风心中冷笑,知道计策已然奏效。他和梅剑依旧如常活动,逛街、吃饭、采购物资,甚至故意在一些人多眼杂的地方,显露几分“高深”的武功,比如用精妙的手法接住坠落的瓦罐,或者看似随意地一步踏出便避开拥挤的人流,进一步坐实他们“高手”的身份,也让那些监视者更加投鼠忌器。
僵持了两日,月乘风决定不能总是被动等待。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一品堂在此地的部署和意图。
“梅姐姐,今晚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据点负责人如何?”月乘风对梅剑说道,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梅剑知道他是想主动出击,获取情报,点头道:“好,我与你同去。”
根据那名刺客的供述,一品堂在黄沙集的据点,明面上是一家经营皮货和西域香料的行栈,名为“驼铃商号”。负责人代号“灰隼”,真名不详,是个极其谨慎狡猾的角色。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机。
月乘风与梅剑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青烟,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潜至“驼铃商号”的后院。商号占地不小,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仓库和居住的院落,守卫明显比前几日森严了许多,暗哨遍布。
两人屏息凝神,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敏锐的感知,避开一道道明岗暗哨,如同狸猫般在阴影中穿行,逐渐接近核心区域——一处灯火尚明的书房。
书房外,有两名气息沉稳的护卫值守。月乘风对梅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负责警戒周围,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随风飘散出去。这是他根据灵鹫宫秘方配制的迷香,无色无味,效力强劲,但扩散范围不大,需靠近使用。
那两名护卫嗅到异香,起初并未在意,但不过数息功夫,便觉得头脑一阵昏沉,眼皮沉重,勉强支撑了几下,便背靠着墙壁,软软地滑倒在地,陷入了昏睡。
月乘风与梅剑迅速靠近书房。月乘风附耳在窗纸上听了片刻,里面只有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他对梅剑点了点头,轻轻推开虚掩的窗户,两人如羽毛般飘入房中。
书房内,一个穿着西夏常见商人服饰、面容精瘦、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案后,对着一本账册凝神思索,正是“灰隼”。他反应极快,听到窗响,猛地抬头,看到两个黑衣蒙面人闯入,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并未慌张,右手迅速摸向书案下方,显然藏有机关或是报警装置。
然而,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月乘风。一道指风破空而至,精准地点中了他手臂的穴道,让他整条胳膊瞬间酸麻无力。同时,梅剑的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粟粒。
“别动,也别喊。”月乘风的声音透过蒙面巾,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否则,下一指点的就是你的死穴。”
灰隼脸色煞白,他能感觉到抵在喉间的剑尖传来的死亡气息,更能感受到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上那深不可测的压迫感。他强作镇定,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道:“二位是何人?为何夜闯私宅?若是求财,尽管开口……”
月乘风打断他:“我们对你这里的金银没兴趣。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得好,可活。若有半句虚言,或试图拖延时间……”他手指微微一动,一股阴寒指力透出,点在灰隼身旁的紫檀木椅扶手上,那坚硬的扶手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一蓬细密的木粉。
灰隼瞳孔骤缩,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这等内力,简直骇人听闻!他彻底熄了反抗或耍花招的心思,涩声道:“阁下……请问。”
“你们一品堂,为何紧盯着我们二人不放?除了黑风寨之事,可还有其他缘由?”月乘风问道。
灰隼不敢隐瞒:“上峰怀疑二位是宋国派来的精锐细作,意图刺探我西夏军情,或……或与近期边境几起针对我堂中高手的暗杀有关。”
月乘风心中了然,原来是被误认为是宋国间谍了,这倒是个意外的掩护。“你们在黄沙集,除了监视我们,还有何任务?近期可有重要人物或物资经过?”
灰隼犹豫了一下,但在梅剑剑尖微微用力,划破他一点油皮的威胁下,立刻说道:“有……三日后,有一支伪装成商队的队伍,会护送一批从西域得来的‘星辰铁’前往兴庆府(西夏都城),此物是锻造神兵利器的关键材料,堂中极为重视……负责押运的是堂中一位供奉,赫连铁树大人的亲信,‘毒秀才’李文彬。”
星辰铁?月乘风心中一动,这可是难得的天外陨铁,是铸造兵器的极品材料。灵鹫宫库藏中也没有多少。若能截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压下。目前首要任务是历练和了解局势,不宜节外生枝,与一品堂彻底不死不休。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一品堂在边境兵力部署、高手配置的问题,灰隼知道的有限,但也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问完所需,月乘风看着面如死灰的灰隼,冷冷道:“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半句,无论你躲到哪里,我必取你性命。”说完,并指如风,连点灰隼数处大穴。灰隼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月乘风用的手法独特,能让他昏睡数个时辰,并且醒来后对今晚被逼供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被人袭击,细节却难以回忆。
两人迅速清理了痕迹,将窗外昏迷的护卫拖到隐蔽处,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驼铃商号。
回到客栈,月乘风将得到的情报与梅剑分享。
“星辰铁……一品堂果然在此地有所图谋。”梅剑沉吟道,“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难道真要打那批星辰铁的主意?”她知道月乘风对珍稀材料向来有兴趣。
月乘风摇了摇头,目光清醒:“星辰铁虽好,但此时劫夺,无异于捅了马蜂窝。赫连铁树是一品堂顶尖高手,其亲信押运,必然守卫森严。我们实力虽不惧,但陷入重围,暴露身份,得不偿失。我们的目的并非与西夏为敌,而是历练和探查。”
他走到窗边,望着西夏方向,缓缓道:“黄沙集已非久留之地。一品堂虽然暂时被我们唬住,但时间一长,难保不会查出破绽,或者派遣更厉害的高手前来。而且,我们知道了星辰铁的消息,本身就是一个隐患。”
“你的意思是……离开?”梅剑问道。
“嗯。”月乘风点头,“但不是简单地一走了之。我们得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因为害怕他们的后续报复,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仓皇逃离。”
他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可以演一场戏。”
次日,月乘风和梅剑故意在客栈大堂与人发生口角,月乘风“失手”将对方打伤,显露的武功路数更加驳杂,刻意掩盖了灵鹫宫的痕迹。随后,两人显得十分“惊慌”,匆匆结账,骑上马,一副要尽快离开黄沙集的是非之地的模样。
他们的行动,自然被一品堂的眼线看得一清二楚。
月乘风和梅剑策马出了黄沙集,并未沿着来路返回,而是故意绕向西南方向,那里是通往吐蕃高原的荒僻路径,人烟稀少,环境恶劣。
他们一路疾驰,做出急于摆脱追踪的样子。途中,月乘风还故意留下几处看似匆忙、实则刻意的痕迹,比如丢弃的带有客栈标记的杂物,或者在不显眼处用剑划下一个含义模糊的标记。
追踪而来的一品堂探子,看到这些痕迹,果然认为月乘风二人是慌不择路,逃向了吐蕃方向。他们一方面派人继续远远吊着,一方面将消息传回黄沙集。
深入荒原百余里后,月乘风和梅剑确认已将追踪者引向了错误的方向。在一个岔路口,两人利用复杂的地形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彻底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好了,戏演完了。”月乘风勒住马,看着身后漫天的黄沙,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转向真正的目的地了。”
梅剑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你这金蝉脱壳之计,倒是用得熟练。只怕那一品堂的‘灰隼’醒来,结合我们这番表演,更要认定我们是心怀鬼胎、实力虽强却不愿正面冲突的‘宋国细作’了。”
“让他们猜去吧。”月乘风毫不在意,“经此一事,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将主要精力放在我们这两个‘逃窜’的细作身上了。我们也算见识了一品堂的手段,目的已经达到。”
他调转马头,指向东南方向:“走吧,梅姐姐。听说江南风光正好,我们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与西夏一品堂的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暗战,就此告一段落。月乘风凭借其过人的智慧、武功和腹黑手段,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反将一军,获取了情报,最后潇洒抽身。这番经历,让他对江湖的险恶与权力的博弈有了更深的理解,也与梅剑在并肩作战中,感情愈发深厚。前方的江南,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另一番不同的风景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