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妄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仿佛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
沐颜汐放下了碗筷。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安慰，只是站起身，走到他们那辆青篷马车旁，从里面拿出了几样东西——一包油光红亮的酱肘子，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还有几块苏欢棠平日最爱的、撒着糖霜和果仁的千层酥。
她将这些香气四溢、极具诱惑力的食物，一一摆在了苏欢棠面前的空地上。
苏欢棠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美食，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着，唾液急速分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岑和沈亦舟，不明白沐颜汐这是什么意思。
沐颜汐看着苏欢棠，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吃吧。”
苏欢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沐颜汐继续道：“这是酱肘子，肥腻，高盐。这是虾饺，淀粉和油脂不少。这是千层酥，糖和油的混合物。吃下去，你会得到短暂的满足，胃被填满，心情愉悦。但后果是，你的身体负担会更重，走路会更喘，可能晚上睡觉呼吸会更困难，长远来看，心疾、消渴的风险都会增加。”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无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吃现在的杂粮饭和青菜。过程会难受，会饥饿，会烦躁。但你的身体会慢慢变得轻松，走路不再那么费力，或许有一天，你能靠自己爬上不高的山坡，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胖，或者瘦，都是你自己的身体。”沐颜汐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尊重，“你可以自己选。没有人能替你决定，也没有人能替你承担后果。”
苏欢棠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美食，又看看沐颜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选择？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地给予“选择”的权利。不是在“吃这个”和“吃那个”之间选，而是在“短暂的口腹之欲”和“长久的健康自在”之间做选择。
地上的食物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那是她十八年来最熟悉、最依赖的快乐源泉。
可沐姐姐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试图用愤怒和委屈掩盖的、对自身状况的隐约认知——她确实走几步就喘，夜里睡觉也觉得憋闷……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那碟水晶虾饺，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晶莹的外皮。
苏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想开口，却被沐颜汐一个眼神制止。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欢棠的手，在距离虾饺一寸的地方，猛地缩了回来。
她“哇”地一声，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巨大挣扎后的崩溃，扑进苏岑怀里，放声大哭。
“我不吃……我不吃了……呜呜……沐姐姐……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她没有选择那条看似轻松、实则通往更沉重枷锁的路。
沐颜汐看着她崩溃大哭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她弯腰，将那些诱人的食物重新收了起来。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从那天起，沐颜汐给苏欢棠制定了一个更为详细的“减肥计划”。
不再是简单的减少食量，而是精确到每日的饮食搭配（在现有条件下尽量均衡）、固定的活动时间（从最开始绕着马车走一圈，慢慢增加到可以在平坦官道上走一小段），甚至还包括了一些沐颜汐根据现代知识简化的、适合她目前体能的拉伸动作。
这个过程，充满了各种啼笑皆非的场面。
比如，苏欢棠在做某个简单的抬腿动作时，因为平衡感差，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苏岑和沈亦舟（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赶紧一左一右去扶，结果三人差点摔作一团。
比如，她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对着空气幻想出各种美食，然后流着口水喃喃自语：“烤鸭……肥肥的烤鸭……”“桂花糕……甜甜的桂花糕……” 那副又可怜又好笑的样子，连楚无妄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比如，有次路过一个城镇，苏岑狠下心，故意带着她在最热闹的市集穿行。
那些或好奇、或惊讶、或依旧带着鄙夷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尖，刺得苏欢棠浑身不自在，脸色发白，紧紧攥着弟弟的手。
苏岑心疼得不行，却强忍着没有立刻带她离开，直到她自己小声说：“阿弟……我们……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苏岑偷偷红了眼眶，却也知道，有些刺激，是让她保持决心的必要代价。
崩溃、生气、委屈……这些情绪依旧会时不时爆发。
但不同的是，苏欢棠不再一味地耍赖和指责，而是会一边哭一边继续完成沐颜汐规定的活动量，或者一边生气一边啃着没味道的粗粮馍馍。
因为沐颜汐让她明白，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是成长的第一步。
而其他人，也在用各自的方式陪伴着她。
苏岑是她的头号啦啦队兼后勤部长，绞尽脑汁把有限的食材做出花样，在她每一次微小进步时给予最夸张的赞美。
沈亦舟虽然嘴上依旧吐槽“苏孔雀你姐这毅力要是用在练武上早成高手了”，但路过溪流时会故意大声说水里有肥鱼可以烤（虽然最后烤出来的鱼大部分进了他和楚无妄的肚子），用一种别扭的方式分散她对饥饿的注意力。
楚无妄则是在她活动时，会看似无意地站在一些容易发生危险的位置，确保她不会真的摔伤。
就连沐颜汐，也会在她坚持完成一天计划后，默许她小小地品尝一口空间里拿出的、低糖分的果干，作为奖励。
旅程在继续，风景在变换。
苏欢棠的减肥之路，道阻且长。
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边，有刀子嘴豆腐心的“仙女”导师，有嘴贱却可靠的“狐朋狗友”，有沉默却强大的守护者，还有那个永远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弟弟。
前路或许依旧会有崩溃和挣扎，但希望和改变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伴随着汗水与泪水，悄然生根发芽。
至少，她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为自己，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