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余烬的微光映照下，沈清辞与夜宸并肩而立，气息锁定着门口那突兀出现的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无心。玄璃弓着身子，喉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雪白毛发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月华。
这僧人出现的时机、方式，以及那轻描淡写便平息金丹自爆的手段，无不透着一股深不可测。他的目光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尤其是落在沈清辞身上时，那瞬间的讶异虽一闪而逝，却未能逃过她和夜宸的眼睛。
“路过？”夜宸率先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大师好巧的脚程。”
无心僧人单手竖掌，微微欠身，脸上依旧是那悲悯而平和的笑容：“缘起缘灭，聚散离合，皆有其定数。小僧随缘而行，至此亦是缘法。见此处戾气冲盈，杀劫将起，不忍见修行之人误入歧途，魂飞魄散，故出手干预。若有唐突，还望二位施主见谅。”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真诚，挑不出丝毫毛病。但沈清辞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分毫。她前世见过太多伪装，深知越是看起来无害的，往往越危险。
“大师悲天悯人，令人敬佩。”沈清辞开口，声音清冷，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对方那双清澈的眸子，“只是不知，大师欲如何处置此人？”
她指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灰衣杀手。
无心目光随之落下，轻轻一叹：“阿弥陀佛。此人杀孽缠身，心魔深种，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愿以佛法度化，消其戾气，若能迷途知返，亦是功德一件。”
“度化？”夜宸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怕大师度化之前，我等尚有些许疑问，需此人解答。”
无心抬眸，看向夜宸，又看看沈清辞，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施主所言亦有理。既如此，小僧可暂封其修为，令其无法自戕或传讯。待二位问完，再交由小僧处置，如何？”
他说话间，指尖弹出一缕柔和的白光，没入灰衣杀手体内。那杀手身体微微一颤，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但生命特征平稳。
这番做派，看似退让，实则依旧掌控着局面。沈清辞与夜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这僧人来历绝不简单，此刻不宜硬碰。
“那便多谢大师了。”沈清辞按下心中疑虑，眼下审讯灰衣人获取情报才是关键。
无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竟真的退到破庙一角，寻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手持佛珠，闭目诵经，仿佛真的置身事外。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庙内所有人的心头。
沈清辞不再耽搁，与夜宸走到灰衣杀手身旁。夜宸指尖混沌气流萦绕，在灰衣杀手周身要穴连点数下，布下更严密的禁制。沈清辞则蹲下身，伸出二指搭在对方腕脉之上，一丝极其细微的、融合了寂灭真力的灵力探入其体内。
她不仅要问，还要用自己的方法，确保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寂灭真力对生机感知敏锐至极，任何情绪波动、气血异常，都难逃其感知。
夜宸取出一枚散发着清冽香气的丹药，捏开灰衣杀手的嘴，弹入其喉中。不过片刻，灰衣杀手悠悠转醒。
他甫一睁眼，先是茫然，随即感受到体内被封禁的修为和周身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尤其是看到不远处闭目诵经的无心僧人时，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显然认得，或者说，畏惧这个僧人！
“你……你们……”他声音干涩沙哑，试图挣扎，却浑身无力。
“回答我的问题，给你一个痛快。”沈清辞的声音如同寒泉，侵入他的耳膜，“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死两难。”她指尖一缕幽蓝光芒若隐若现，那冰冷的“终结”意念让灰衣杀手灵魂都在战栗。
“是谁派你来的？雇主是谁？‘灰衣人’又是什么身份？”夜宸的问题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灰衣杀手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看了一眼无心僧人，又感受到沈清辞指尖那令他绝望的气息，心理防线在迅速崩溃。落在暗影楼或者雇主手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落在这两个煞星和这个神秘的僧人手里……
“我……我说！”他嘶声道，“是……是楼里直接下达的任务，由‘灰鹰’大人亲自指派！目标是活捉这位姑娘，若事不可为，则……则格杀勿论！”
“灰鹰？”沈清辞目光一凝，“他在暗影楼是何身份？”
“是……是楼主座下，三大暗影使者之一，负责帝都及周边区域的暗杀与情报！”灰衣杀手不敢隐瞒，“雇主的信息，只有楼主和灰鹰大人知晓，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这次任务等级极高，报酬是寻常任务的十倍！”
“那个在茶棚布局，让你等伪装行商、樵夫的，也是灰鹰？”夜宸追问。
“是！一切都是灰鹰大人策划！他……他精于易容、伪装和布局，极少亲自出手，但每次出手，从未失手……”灰衣杀手说到后面，声音愈发颤抖，这次显然是栽了。
“你可知，雇主为何要针对我？”沈清辞盯着他的眼睛，寂灭真力感知着他最细微的气血变化。
灰衣杀手茫然摇头：“不……不知！暗影楼规矩，从不过问雇主缘由。只……只知道，雇主似乎对姑娘你……极为忌惮，又或者说，对你身上的某样东西，志在必得……”
某样东西？沈清辞心念电转。是她“鬼手圣医”的身份？还是……寂灭源核？亦或是与玄璃有关？
“最后一次联系灰鹰在何时？如何联系？”夜宸继续施压。
“三……三日前，在帝都西郊的‘听风细雨楼’，那是我们的一处暗桩。下次联系，需等我传回任务成功的讯号，或者……三日后若未有讯息，灰鹰大人会默认任务失败，启动后续计划……”灰衣杀手气息奄奄，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听风细雨楼？沈清辞记下了这个名字。
眼看再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沈清辞看向夜宸，微微点头。
夜宸会意，指尖混沌气流一动，便要给了结此人。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诵经的无心僧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夜宸的动作微微一顿。
“施主，既已问完，此人便交由小僧吧。杀生终究有损天和。”无心站起身，走了过来。
夜宸眉头微蹙，看向沈清辞。
沈清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僧人态度不明，实力难测，此刻不宜为了一介杀手与之冲突。而且，她也想看看，这僧人究竟意欲何为。
“既然大师开口，此人便交由大师处置。”沈清辞淡淡道。
无心合十行礼：“多谢施主成全。”
他走到灰衣杀手面前，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轻轻一叹，伸出手指，点在其眉心。一股柔和的白光涌入，灰衣杀手眼中的恐惧渐渐化为茫然，最终一片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智，变得痴痴傻傻。
“小僧已化去其修为，抹去相关记忆，他日后便是一寻常痴愚之人，再无法为恶。此乃小僧所能做的最大慈悲。”无心收回手，平静地说道。
沈清辞看着那变得痴傻的杀手，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僧人的所谓“慈悲”，在她看来，某种程度上比杀了对方更令人心悸。
“大师佛法高深，令人叹服。”沈清辞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无心似乎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一丝异样，清澈的眸子看向她，忽然道：“女施主身负奇异传承，气息隐有‘终结’与‘新生’交织之象，非常人所能承载。然，刚极易折，慧极必伤。还望施主谨守本心，勿要为力量所迷，勿要沉沦于‘寂灭’之意。”
此言一出，沈清辞心中剧震！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身负传承，甚至点出了“寂灭”之意！他到底是谁？！
夜宸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周身气息隐隐锁定无心。
无心却仿佛毫无所觉，继续道：“帝都风云将起，龙蛇混杂，暗流汹涌。二位施主此行，恐多艰险。小僧言尽于此，望二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留，单手提起那痴傻的杀手，僧袍飘动，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破庙外的夜色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庙内，只剩下沈清辞、夜宸和玄璃，以及一地狼藉和满腹疑云。
“他看出了我的传承……”沈清辞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无心僧人，是敌非友的可能性，在她心中陡然增大。
夜宸走到她身边，目光深邃：“此僧来历莫测，其实力，我看不透。他最后所言，似警示，亦似……点拨？”
“无论是何目的，帝都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暗影楼，灰鹰，神秘的雇主，还有这无心僧人……都指向帝都。”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若隐若现的幽蓝光芒，寂灭源种在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着外界越来越强的压力与挑战。
“走吧。”夜宸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是时候，回帝都了。”
沈清辞抬起头，望向帝都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要去闯一闯！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她都会一个个，亲手揪出来！
晨曦微露，照亮了荒原，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