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我佛？”
老僧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就连深陷重围、浑身浴血的王啸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墙头那位气息渊深、却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老和尚。
这……是哪一出？不打不抢，要渡他出家？
短暂的死寂后，围攻的众人顿时哗然！
“哪来的老秃驴！敢管我们的闲事！”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剁了！”
“和尚也想抢剑？找的什么烂借口！”
怒骂声、呵斥声瞬间响起。这些人被贪欲冲昏头脑，虽然惊骇于老僧方才展现的手段，但眼看神兵就在眼前，岂肯因为一个老和尚的三言两语就放弃？
几个性子急躁的亡命徒已然按捺不住，怒吼着再次挥刀扑上，刀光直劈那看似薄弱的老僧！
老僧面色不变，甚至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轻轻拨动了一颗手中的乌木念珠。
嗡——
一声低沉的佛号仿佛自虚空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心湖深处！
那几名扑上的汉子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砰砰几声砸进废墟之中，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却并无性命之忧。
这一手，举重若轻，顿时镇住了剩下的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再不敢轻举妄动。这老和尚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
老僧这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贪嗔痴慢疑，五毒炽盛，徒增业障。此子与佛有缘，今日老衲需带他离去，化解一段因果。诸位施主，请回吧。”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冷汗涔涔。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与恐惧。
有人不甘心，试图争辩：“大师！此子手握凶兵，杀人无数！乃江湖祸害！大师乃得道高僧，岂能……”
“阿弥陀佛。”老僧打断他，声音依旧平和，“兵刃无善恶，善恶唯人心。是祸是福，非尔等所能断。今日缘尽于此，诸位若再纠缠，便是与老衲结下因果了。”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海的精神威压悄然弥漫开来，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在场众人只觉心头一沉，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呼吸困难，连提起内息的勇气都生不出来，更别说动手了！一些修为稍弱者，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所有人脸色惨白，彻底熄了抢夺的心思。这老和尚根本不可力敌！再待下去，恐怕真的要把命丢在这里！
“走……快走！”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下的人如蒙大赦，再也顾不得什么神兵利器，狼狈不堪地扶起同伴，作鸟兽散，转眼间便逃得干干净净。
废墟之中，只剩下王啸云和墙头的老僧。
王啸云强撑着身体，警惕地看着老僧，手中青冥剑依旧紧握。他虽然感激对方解围，但这老和尚出现得太过诡异，目的不明，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王啸云谨慎地开口，“不知大师法号？来自哪座宝刹？为何要帮俺？”
老僧微微一笑，从墙头飘然落下，如同枯叶般悄无声息地站在王啸云面前数丈之外。他仔细打量着王啸云，目光在他手中的青冥剑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似是感慨，似是追忆。
“老衲法号‘慧明’，一云游野僧罢了，并无固定居所。”老僧的声音舒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帮小施主，只因你与佛有缘，更与此剑有一段未了的因果。今日若任由你沉沦杀劫，非苍生之福。”
“与佛有缘？因果？”王啸云听得云里雾里，他一个街头打架、坑蒙拐骗长大的混混，跟佛有哪门子缘？他晃了晃手中的剑，“大师认识这剑？”
慧明大师缓缓点头，目光悠远：“三百年前，剑痴顾幽曾于雪山之巅，与老衲的师祖论剑七日。彼时，顾施主手持此剑，剑意之纯，锋芒之盛，令天地失色。然，刚极易折，慧极必伤。顾施主一生极于剑，却也困于剑，终未能堪破最后一重关隘，抱憾而终。此剑亦随之封尘。”
王啸云心中震动，没想到这老和尚的师祖竟然还与剑痴顾幽论过剑？这老和尚到底多大年纪了？修为又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师祖曾言，青冥有灵，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驾驭。若遇明主，可助其斩破虚妄，见证真如；若遇心术不正之辈，则必引无边杀孽，祸乱苍生。”慧明大师的目光再次落在王啸云身上，似乎要将他看透，“今日观小施主，杀孽虽重，却心有一线未泯之善，更身怀异宝，气运缠身……或许，你便是此剑等待的机缘。”
王啸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异宝气运，他完全不明白，但“一线未泯之善”倒是让他有些讪讪，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大师，您到底想咋样？”王啸云直接问道，“真要渡俺出家当和尚？那可不成，俺还有大事要办！”他还惦记着林朝英和藏剑山庄的危机。
慧明大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佛渡有缘，不渡无缘。出家与否，全凭本心自在，强求不得。老衲今日前来，并非要你剃度，而是为你指一条路，结一份善缘。”
“指路？”
“然也。”慧明大师颔首，“你如今身陷漩涡，杀劫缠身，四方皆敌。留在这是非之地，唯有死路一条。不如随老衲暂离此地，觅一静所，一来可避风头，疗伤静修；二来，老衲或可助你稍稍化解此剑戾气，引导其力，以免你被剑所驭，堕入魔道。”
王啸云闻言，心中一动。这老和尚修为深不可测，若能得他指点，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对自己而言也是天大的机缘！而且眼下确实无处可去，四海客栈被毁，胖掌柜生死未卜，州府已成龙潭虎穴……
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放心，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慧明大师淡然道：“小施主不必多虑。老衲若有所图，方才便不会驱散众人。你之去留，自行决断，老衲绝不强求。”
说着，他竟真的转身，作势欲走。
“大师留步！”王啸云急忙喊道。机会稍纵即逝，这老和尚看起来不像坏人，至少比外面那些喊打喊杀的家伙靠谱得多！赌一把！
“俺……俺跟您走！”王啸云咬牙道。
慧明大师脚步一顿，回身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慈悲的笑意：“善。随我来。”
说罢，他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王啸云，两人身影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速度快得惊人，丝毫看不出带着一个伤者。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黑衣玄衣的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废墟之上。
为首之人，正是之前那名玄衣卫首领。他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一名玄衣卫上前检查痕迹，低声禀报：“大人，战斗结束不久。有‘追魂笔’谢安的血迹和断笔，他应是重伤遁走。其余多为乌合之众，被一击溃散。王啸云……不见了。现场残留有极强的佛门气息，精纯浩瀚，非比寻常。”
“佛门气息？”玄衣卫首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难道是……‘金刚寺’的人插手了？不对，金刚寺早已封山不出……莫非是那些云游的圣僧？”
他沉吟片刻，冷声道：“查！动用一切力量，查出王啸云下落！名器谱公布在即，此子关乎重大，绝不能落入不明势力手中！特别是……佛门！”
“是！”
玄衣卫迅速散开，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而此刻，王啸云已被慧明大师带着，出了州府，一路向西，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之中。
慧明大师看似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迈出，都仿佛缩地成寸，两旁景物飞速倒退。王啸云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不多时，便已深入群山腹地。
最终，两人在一处位于悬崖绝壁上的天然石窟前停下。石窟入口被藤蔓遮掩，极为隐蔽，洞内却颇为干燥洁净，有石床石凳，甚至还有一套简陋的陶制茶具，似乎有人在此清修过。
“此地甚为清净，可暂作栖身之所。”慧明大师道，“你伤势不轻，先行疗伤。待你伤愈，老衲再与你分说。”
王啸云也确实到了极限，不再客气，盘膝坐下，服下丹药，开始运功疗伤。
有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和尚护法，他心中稍安，很快便沉浸入定。
慧明大师则走到洞口，望着云海翻腾的远山，手中缓缓拨动着念珠，眼神深邃，低声自语：
“异宝现世，名器重排，天机紊乱，妖星闪烁……大争之世已至。此子身怀‘那个东西’，又得青冥认主，究竟是破局之钥，还是……乱世之因？”
“祖师，您当年未能完全斩断的因果，终究还是延续了下来……此番，弟子又当如何？”
山风呼啸，吹动他陈旧的袈裟，猎猎作响。
洞内，王啸云周身气息渐渐平稳，青冥剑横于膝上，与他呼吸相合，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鸣。
洞外，江湖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并未因他的暂时消失而平息，反而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愈发汹涌澎湃。
暗流，正在更深、更黑暗处涌动，等待着下一次爆发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