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亲王府书房内
恪亲王凤昭云正悬腕运笔,笔下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锋芒。
突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低声禀报:
“主子,宫中密报。两日前,女帝与凤君在椒凰殿内爆发激烈争执,动静甚大。据悉,凤君已连续两日未露面,既未主持晨省,亦未踏出宫门半步,椒凰殿宫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连日常用度都由心腹内侍亲自交接,情形……极不寻常。”
“咔嚓!”
凤昭云手中的紫檀狼毫笔应声而断!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
她想象着雪沉璧被凤昭阳斥责、甚至可能受辱的情景,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凤、昭、阳!”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那块上好的端溪砚台被震得跳起,厚重的青玉镇纸更是直接被扫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墨汁四溅,污了她华贵的衣摆也浑然不顾。
她怎能如此对待沉璧?!她怎么敢!
在她偏执的认知里,雪沉璧是那高洁无瑕的白玉,只能被珍藏呵护,即便如今名分上属于凤昭阳,她也绝不容许任何人让他受委屈,尤其是凤昭阳!
凤昭阳,他怎么敢这样折辱她心中视若珍宝的人!
强烈的愤怒和一种扭曲的“保护欲”让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她必须立刻进宫!她要去亲眼确认沉璧的状况,她要去质问凤昭阳!她不能让沉璧独自承受这些。
“来人!”凤昭云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立刻备车,递牌子进宫!本王要即刻面圣!”
昭阳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恪亲王凤昭云直挺挺地跪在御阶下,脸上毫无惧色,只有压抑的愤怒与挑衅。
“皇姐何必动怒?”凤昭云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臣妹不过是关心则乱。听闻凤君殿下身体不适,闭宫休养,臣妹作为旧友,前来探问一句,有何不可?还是说,皇姐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人知道?”
凤昭阳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凤昭云,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朕一清二楚!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生出不臣之心,朕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臣之心?”凤昭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站起身。
“臣妹若真有不臣之心,当年就不会乖乖去那苦寒封地!臣妹觊觎什么?臣妹只是为沉璧不值!皇姐你若不懂珍惜,不会爱护,为何不肯放手?!”
“放手?”凤昭阳也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朕告诉你,雪沉璧是生是死,都是朕的凤君!你休想染指分毫!”
“你的凤君?”凤昭云寸步不让,眼中闪过狠厉的光,故意用暧昧而清晰的语气说道。
“皇姐可知,沉璧后腰有一处浅疤,是当年秋猎时为救我留下的?可知他耳后最怕痒?可知他曾经在梅树下,与臣妹耳磨私语?臣妹至今还记得,沉壁身上的味道。至今还记得,沉壁的腰肢有多软……”
“闭嘴!”凤昭阳瞳孔骤缩,这些私密的细节如同毒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
她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了凤昭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让对方面色涨红。“你给朕闭嘴!他现在是朕的夫!从前是朕明媒正娶的太女君、如今是朕昭告天下的凤君、百年后是与朕合葬的太上凤君!”
凤昭云被掐得呼吸困难,却依旧从齿缝里挤出恶毒的反击:“……咳咳……若不是母皇……偏心……若不是你……横刀夺爱……他本该是……我的……夫!”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你找死!”凤昭阳双目赤红,另一只手握拳便挥了过去!凤昭云也早已积怨已久,不甘示弱地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宸极殿内拳脚相加,桌椅翻倒,奏折散落一地!
两位身份尊贵的女帝和亲王,如同市井泼妇般扭打在一起。
“住手!皇姐!昭云!快住手!” 闻讯匆匆赶来的怡亲王凤昭慧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冲上前,拼尽全力才将几乎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分开。
凤昭阳发髻散乱,龙袍被扯破,嘴角带着淤青,胸口剧烈起伏。
凤昭云更是狼狈,脖子上指痕清晰,脸上也挂了彩,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凤昭阳。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凤昭慧又急又气,死死拉住还想冲上去的凤昭云。
“凤昭云!你疯够没有!快跟我出宫!” 她半拖半拽,强行将仍在叫骂的凤昭云拉出了昭阳殿。
殿内一片狼藉,只剩下凤昭阳粗重的喘息声。
她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破损的龙袍和手上的伤痕,想起凤昭云那些诛心之言,一股夹杂着暴怒、嫉妒和巨大不安的火焰,在她心中疯狂燃烧。
雪沉璧……你和凤昭云之间,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往事?!
已经紧闭两日椒凰殿,知诺连滚爬爬地冲进内殿,带来了一个让雪沉璧心惊胆跳的消息——陛下与恪亲王在宸极殿大打出手!
什么冷静,什么等待痕迹消退,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雪沉璧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受伤了没有?凤昭云那个疯子,会不会伤到她?!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更换正式的袍服,只着一身素色常服,便疾步冲向紫寰宫。
一路上,宫人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凤君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
紫寰宫内,一片异样的寂静。
刘恭言守在殿外,见到雪沉璧,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躬身,替他打开了殿门。
殿内没有点灯,暮色透过窗棂,勾勒出一个孤寂的身影。
凤昭阳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背对着殿门,独自蜷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边散落着几本奏折,她却一眼未看。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背影僵硬,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玉雕。
平日里的神采飞扬、不怒自威,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和疲惫。
雪沉璧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宁愿看到她暴怒的样子,也好过看到她现在这样。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直到他走到她身边,阴影笼罩下来,凤昭阳才仿佛有所察觉,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涣散,甚至没有焦点地落在雪沉璧身上。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额角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淤青,嘴角也破了皮,已经结痂。这些细微的伤痕,落在雪沉璧眼里,却比任何刀剑造成的伤口都更让他心痛。
他就那样站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问她疼不疼,想查看她的伤势,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在她这片死寂的沉默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痛心地望着她,望着这个他爱入骨髓、如今却因他而遍体鳞伤的女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骨的无力感。
原来,最深的痛,不是争吵,而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