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紧。苏瑶将匕首藏回袖中，冰凉的触感贴着腕骨，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知道了。” 她淡淡应道，转身时瞥见春桃攥紧的拳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有我在。”
穿过抄手游廊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赵嬷嬷跟在身后，三角眼不住地往苏瑶身上瞟，那眼神像打量待宰的羔羊，让苏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自己正是这样被她骗去正厅，挨了父亲一顿训斥。
正厅里果然气氛凝重。镇国公苏靖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玄色常服还带着风尘气，显然是刚从军营回来。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氏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捏着帕子，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苏婉站在林氏身边，见苏瑶进来，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活像被吓坏的小兔子。
“父亲。” 苏瑶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苏靖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鹰。这位镇国公常年驻守边关，脸上刻着风霜，眼神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瑶儿，你可知错？”
林氏立刻接口，声音哽咽：“老爷，您别生气，瑶儿许是年纪小，一时糊涂才说出退婚的话……”
“我没糊涂。” 苏瑶打断她，迎上苏靖的目光，“女儿是认真的，这婚必须退。”
“你！” 苏靖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退就退的？定北侯府已经派人来问罪，你让为父如何应对？”
“应对？” 苏瑶反问，“难道要女儿嫁给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一辈子活在算计里，才算给父亲分忧吗？”
林氏惊呼一声：“瑶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世子爷？还有你妹妹，婉儿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污蔑她？”
“污蔑？” 苏瑶冷笑，目光扫过苏婉，“二妹昨日下午说身子不适，却出现在花园假山后，这是事实；她的丫鬟翠儿打晕我，抢走母亲遗物，这是事实；慕容轩亲眼目睹却袖手旁观，这也是事实。父亲若是不信，大可叫来昨日在花园当值的张婆子问问。”
提到张婆子，苏婉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看向林氏。林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张婆子年纪大了，记性早就糊涂了，她的话怎能当真？倒是瑶儿，你是不是因为昨日摔了一跤，就记恨起婉儿了？”
“母亲这话说的，倒像是女儿斤斤计较。” 苏瑶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可那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被人抢走还差点被用来做龌龊事，换作是母亲，难道能忍气吞声？”
提到亡妻，苏靖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知道苏瑶与她母亲感情极深，那玉佩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玉佩找到了吗？” 他问道。
“在女儿这里。” 苏瑶从袖中取出玉佩，双手奉上。
苏靖接过玉佩，指尖抚过背面的 “瑶” 字，眼神暗了暗。这是他当年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妻子临终前特意嘱咐要交给女儿，没想到竟差点出了岔子。
“婉儿，” 苏靖看向苏婉，语气沉了沉，“这玉佩怎么会在你那里？”
苏婉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直流：“父亲，女儿真的是捡到的…… 女儿不知道那是姐姐的心头宝，若是知道，绝不敢碰的……”
“捡到的？” 苏瑶走上前，“那翠儿为何要打晕我？为何要抢走玉佩？二妹最好让翠儿来对质，看看是谁在说谎。”
“翠儿她…… 她今日一早不知去向，许是害怕责罚，已经跑了。” 林氏连忙替苏婉解围，“老爷，不过是个丫鬟，跑了再找就是了，何必为难孩子们？”
“跑了？” 苏瑶挑眉，“刚出了事就跑了，未免也太巧了些。” 她看向苏靖，“父亲，女儿怀疑此事并非偶然。翠儿一个丫鬟，怎敢擅自对主子动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林氏的脸色变了：“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
“女儿不敢。” 苏瑶垂下眼，“但母亲是府中主母，理当查清此事，给女儿一个交代。”
苏靖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苏婉，又看了看一脸镇定的苏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征战多年，最会识人，苏婉的慌乱和苏瑶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孰真孰假，早已心中有数。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苏靖沉声说道，“翠儿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找回来。” 他顿了顿，看向苏瑶，“至于退婚之事……”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进来禀报：“老爷，定北侯亲自来了，说是要亲自与您谈谈大小姐和世子爷的婚事。”
众人都是一愣。定北侯向来眼高于顶，极少亲自登门，今日怎么会突然到访？
苏瑶心中冷笑，看来慕容轩回去后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定北侯这是来兴师问罪了。也好，正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请他到前厅。” 苏靖站起身，“瑶儿，你也随我来。”
林氏和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定北侯亲自出面，苏瑶再想退婚，恐怕也难了。
苏瑶跟在苏靖身后，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她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定北侯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同意退婚，这场对峙，她必须赢。
走到回廊拐角处，苏靖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瑶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苏瑶心中一动，抬头看向父亲。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原来父亲并非完全相信慕容轩，他只是在权衡利弊。
“女儿明白。” 她轻声应道。
前厅里，定北侯慕容峰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紫色蟒袍，面容与慕容轩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老谋深算。
“镇国公。” 慕容峰拱手，目光落在苏瑶身上，带着审视，“这位就是大小姐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轩儿对她念念不忘。”
这话明着是夸赞，实则是在暗示两人情投意合。
苏瑶屈膝行礼，不卑不亢：“见过侯爷。”
苏靖请慕容峰坐下，开门见山：“侯爷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孩子们的婚事？”
“正是。” 慕容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镇国公，孩子们年轻人闹别扭很正常，何必当真？瑶儿小姐若是对轩儿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我定当好好管教他。但这婚，绝不能退。”
“为何不能退？” 苏瑶反问，“侯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不爱的人，委屈一辈子吗？”
慕容峰放下茶盏，看向苏瑶，眼神锐利：“大小姐这话就错了。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哪有那么多爱与不爱？镇国公府与定北侯府联姻，对两家都有好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侯爷说得对，联姻确实重要。” 苏瑶微微一笑，“但若是联姻的对象已经心有所属，甚至不惜做出苟且之事，这样的联姻，只会让两家蒙羞，侯爷觉得，还重要吗？”
慕容峰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请不要污蔑轩儿的名声！”
“我没有污蔑。” 苏瑶的声音陡然提高，“昨日下午，慕容轩与我二妹苏婉在花园假山后私会，被我撞见，他们竟指使丫鬟打晕我，抢走我母亲的遗物！此事有张婆子为证，侯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慕容峰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虽然知道儿子看中了苏婉，但没想到他们竟敢在镇国公府做出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定北侯府的脸面确实要丢尽了。
苏靖看着慕容峰的表情，心中已然明了，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侯爷，看来这婚，是非退不可了。”
慕容峰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镇国公，此事或许有误会。不如这样，让轩儿来给瑶儿小姐赔个罪，此事就此翻篇，如何？”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威胁，“镇国公难道忘了，下个月抵御北狄，还需要定北侯府的兵力相助吗？”
苏瑶心中一凛。慕容峰这是在拿军国大事要挟父亲！前世父亲就是因为顾忌这一点，才被迫同意这门婚事，结果不仅没得到定北侯府的相助，反而被他们暗中算计，打了败仗。
苏靖的脸色也变了，显然在挣扎。
苏瑶上前一步，挡在父亲面前，直视着慕容峰：“侯爷若是想用兵力要挟，那大可不必。我镇国公府就算孤军奋战，也绝不会用女儿的幸福做交易！更何况，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的人，又怎能指望他在战场上信守承诺？”
慕容峰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苏瑶，气得浑身发抖：“你…… 你……”
“侯爷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苏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婚，退定了。至于北狄之事，朝廷自有安排，不劳侯爷费心。”
慕容峰看着父女俩坚定的眼神，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前厅里终于安静下来，苏靖看着苏瑶，眼神复杂：“你早就料到他会用北狄之事要挟？”
苏瑶点点头：“女儿猜到了。”
苏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倒是比以前有主见了。” 他顿了顿，“但你要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彻底得罪定北侯府了。”
“父亲，” 苏瑶看着他的眼睛，“比起得罪定北侯府，保住镇国公府的声誉和女儿的幸福，更重要，不是吗？”
苏靖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突然笑了：“你说得对。” 他拍了拍苏瑶的肩膀，“好，这件事，为父支持你。”
苏瑶心中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前世她从未得到过父亲这样的支持，原来只要她勇敢一点，父亲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进来，脸色苍白：“老爷，大小姐，不好了，张婆子…… 张婆子死了！”
苏瑶的心头猛地一沉。
张婆子死了？怎么会这么巧？
是谁干的？林氏？苏婉？还是慕容轩？
她看向窗外，暮色已经完全降临，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悄然笼罩了整个镇国公府。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