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赶稿赶得昏天暗地,真绪帮我校对到后半夜,两人都熬得跟熊猫似的。
结果就是,即使星期二早上的闹钟响得像催命符,我俩还是双双起晚了。
哦,差点忘了还有某个没人叫就绝对不会自己醒的懒虫。
“糟糕了啊……”
真绪看了一眼冰箱,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扎好。
“早饭……便当也已经完全来不及做了!兄长大人,桃绘里姐,你们中午自己解决吧!”
“没关系,小真,就当是给自己放一早上的假好了。”
虽然醒得最晚,但是洗过脸之后的桃绘里明显比我要精神得多。
“嗯,食堂出品的蜜瓜味菠萝包,我也想试试了……”
脑子里还在跟昨晚没写完的段落较劲,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再这么慢吞吞地话就要错过电车了,兄长大人。”
“知道了……”
两个人一个推一个拉地把我往玄关赶,我有些不适应地甩开了手。
“别着急,我自己能走路。”
我趿拉着鞋,一边调整着鞋后跟一边往门外走,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喂,小心楼梯啊,慎也!”
“兄长大人!”
哦,我飞起来了,我是风筝,可惜飞得不算很高,被线拉住了。
◇
一路飘到地铁站,挤上熟悉的线路,车厢里混杂着上班族和学生党的困倦气息。
每过一个站,都会有人上上下下,我也不得不随着避让的人群东倒西歪。
“不要坐过站了,兄长大人。”
“知道了,小真。”
真绪下车的时候,我终于躲进了车厢的角落里。
“这下就不用担心被上下车的家伙打扰了。”
我打算找个支撑点继续补觉。
“你没事吧?”
“啊?抱歉,桃绘里。”
我本来是准备靠着扶杆的,却好像一不小心倒错方向了。
“你也困得太厉害了吧,没关系,请放心大胆地依靠我吧。”
“多谢了。”
虽然这么说着,我还是换了个方向。
“别这么见外嘛,慎也。”
“列车可是痴汉出没的重灾区,要是被当成他们的同类就麻烦了。”
“哦……”
刚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扶杆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带着点调侃响起来。
“哟,慎也,今天很精神啊。”
“托你的福,还活着。”
我勉强掀了掀眼皮,自己都快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了。
“你呢?今天也这么晚?”
明介耸耸肩,一脸“你懂的”表情。
无非是聊到了太晚,玩到了太晚之类的原因,都已经听够了……话说眼前的一切总有种强烈的既视感,就好像发生过一样,怎么回事,永无止境的四月吗?
“我说慎也,你这黑眼圈快赶上烟熏妆了吧,干嘛去了?”
“赶稿,把我家编辑大人也熬成仙了。”
我打了个足以让下巴都脱臼的哈欠。
“小真今天也起晚了,连便当都没做。”
“哈,真难得。”
明介笑了两声,随后又稍微认真了一些。
“说起来,海堂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她了?”
“因为她说了要去找你嘛。”
明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樱川祭快要结束的时候对吧?让她躲一下雨她也不听,最后没感冒吧?”
“啊,还没来得及问。”
我看了一眼手机,还能玩手机发消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何况还有森姨在,肯定不可能让海堂受这种苦的啦。
“海堂大小姐的生命力顽强得很。”
“那就好。”
明介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马上又变得锐利起来。
“海堂大小姐?哦——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爱称吗?”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海堂那家境确实称得上是大小姐吧。”
想起雨中的混乱和那个礼节性的吻,我下意识地把脸往扶杆上又贴紧了些,用冰凉驱散那点不合时宜的燥热。
“这样啊……找个机会,我们几个再一起聚聚吧。”
“聚餐?明介同学,你是不是忘了庆功宴是谁临阵脱逃跑去女朋友家观察伤势了?”
我讥笑着斜了明介一眼。
“这个家里——我是说我们的聚餐名单里——恐怕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喂喂,那是个意外啊,我好歹出了钱的吧。”
“出钱,那不是彩乃出的吗?”
明介抗议,脸上却带着笑。
“我的钱就是我老姐的钱啊,两者是一样的哦,我们可是二位一体的亲姐弟。”
“看你表现吧。”
我闭上眼睛,地铁的摇晃和明介熟悉的声音像是催眠曲,意识很快沉了下去。
◇
“你为什么还不动笔?”
我看着眼前要求的作文题目——我和爸爸妈妈。
纸页空白得刺眼。
“我的爸爸死了。”
“啊……那你妈妈呢?”
“恰巧也死了。”
很不巧的是,我还活着。
那纸页依旧空白。
又是哭声。
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声。
不是在葬礼上……是在哪里?是学校的操场?开放日活动?
一个男孩坐在地上,手里死死抓着一个脏兮兮的机器人玩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有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面对着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看见我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我后面好像还有人,我想回头看看那是谁,但是我的身体一动不动。
那个玩具是哪里来的?他抢走了,别人没哭,我抢过来,为什么他又哭了?
哭泣是因为什么?开心的时候会哭,悲伤的时候会哭,愤怒的时候也会哭,什么都不做也会哭。
倘若要安慰他,也要搞清楚原因才行。
“你在哭什么?”
哭声停顿了一瞬,然后猛地拔高了一个八度,简直要掀翻屋顶。
“你到底在哭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哇啊啊啊——他、他欺负我!我的玩具!呜呜呜……”
孩子的父母像听到警报一样冲了过来,女人心疼地抱住那个孩子,一边拍背一边柔声安慰。
“哦哦,不哭不哭,宝贝乖,妈妈在呢。”
男人则皱着眉头看向我,眼神带着审视。男孩缩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地告状。
“他、他抢我的……还推我……”
“你为什么要抢别人的东西?”
是他先抢别人的东西的,是他自己跑过来绊倒的,不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
我应该辩解吗?讲给谁听?会比一个孩子的哭声更加有说服力吗?
那孩子尽情地哭闹、撒娇,享受着父母无条件的庇护和安慰。
那种亲密,那种被全然接纳的安全感……像隔着厚厚的玻璃在看另一个世界。
“不哭了……不哭了……”
我想,撒娇是父母给予孩子的天生的权利。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样他就不会再哭了。”
耳鸣。我不知道那哭泣声是戛然而止,还是被盖了过去。
抱着孩子的女人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那个男人更是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步跨上前。
“你个没教养的东西!我替你父母好好收拾你!”
打我理所应当。
指责我,嘲弄我,辱骂我……全都理所应当。
因为我是个天生的异类。
“没事的……小也……”
“没事的……慎也……”
我看见有谁朝我走了过来,抱住了我……
“外婆……”
“什么啊,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我猛然惊醒,脸离开了桌面。
脑子还有些混乱……我想起来了,因为有些困倦,午休的下课铃响了之后,我就趴在桌子休息一会,结果又睡过去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倒是理清了,但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桃绘里还在用那种别扭的姿势抱着我,脸凑得很近,粉色的发丝几乎扫到我脸上,还用手在我头上轻轻拍着。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带着点汗湿的暖意。
“多谢了……话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啊?哦!”
桃绘里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看你睡得太不安稳了嘛,一直在皱眉,还发抖,感觉像是做噩梦了?以前我心慌害怕的时候,我妈妈就这样安慰我的,很管用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快夸我机智又善良”的表情。
“我就想着……试试看?”
“我睡了多久了?”
环顾教室里,好像都没有什么人了。
“没多久哦,不过因为食堂出了新品,大家好像都去凑热闹了。”
“这样啊……”
“话说,你没事吧慎也,到底梦到什么了能让你都这么紧张?”
桃绘里一脸很不解表情,难道我在她眼中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吗?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时候的事,作文课、还有和朋友一起玩的什么的……”
“原来你害怕写作文吗?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人总是会变的嘛。”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很舒服的拥抱。”
尤其是被胸部和肚子贴住的地方,很踏实。
“不过收费吗?”
“什么意思啊慎也,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那种势利的人吗?”
“不,我的意思是要是收费的话我要存钱来买你的拥抱了。”
“你这家伙,真是的……”
桃绘里毫不客气地用粉笔砸在我的额头上。
“好心没好报,下次让你做噩梦做到死好了。”
疼痛的刺激让我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了,我伸了个懒腰,拿起了书包,里面还装着我没有看完的文库本。
“不知道蜜瓜味的菠萝包有没有卖完啊……你不去吗?”
我正要出门的时候,发现桃绘里还站在黑板前,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我还要做板报嘞。”
她用粉笔在黑板上敲了敲。
班上的板报因为樱川祭结束需要更新,看样子这位充满干劲的艺术家自告奋勇接下了设计重任。
“就麻烦优希酱顺便帮我带点吃的回来了。”
“啊……”
我正思考着优希能不能胜任这份请求的时候,桃绘里的眼睛倏地眯起,嘴角轻轻一挑。
“啊——我不在的话,慎也同学会觉得寂寞吗?”
“不会。”
我毫不客气。
“我会想象着你胸部的样子,心怀感激地将菠萝包吃下去的。”
“你还真是好色啊,慎也。”
“是啊。”
我又一次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看到海堂的那条消息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科学研究表明,过度劳累会导致x欲衰退……
我觉得我就是因为最近x欲不够旺盛,才会为那些复杂的感情而困扰的。
在去买面包的路上,我碰到了提着一小袋子东西往教室走的优希
“中午好啊,优希。”
“中午好……慎也。”
“你今天看起来也很可爱啊。”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