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知望着池塘里被风吹碎的月光,沉默了几秒。
“他啊……”声音轻得像叹息,“像一把开了刃却没人要的刀,走在一条望不到头的路上。”
“眼神空得能装下整个世界的雪,看什么都像看石头。”
玄知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形容,“人间悲喜、爱恨纠缠……对他而言,都只是噪音。”
种子: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早已像手里的刀一样冷了。
江言面不改色地把它拍进地里。
“哦——”他拖长调子,恍然大悟,“他有病,那他去看医生了没?”
玄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他有一把很特别的刀。据说能斩断世间一切束缚。因果、执念、痛苦……甚至是生命本身。”
“很多人都怕它,也有人想得到它。但游离说,被那把刀杀死,是一种解脱。”
他顿了顿,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涩意。
“他给了我选择,问我要不要斩断这无尽的轮回。”
玄知觉得,或许是自己身上‘线’太多,缠得太紧,看着就累。所以他才说:“要‘剪断’。”
江言的声音轻轻的,像快要睡着了,“嗯…然后呢?”
“我跑了。”
玄知看着江言,目光在夜色里显得很深,“我觉得……更需要解脱的人是他自己。”
“哇哦,”江言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就泪流满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没有。”玄知语气平淡,“他说我‘没救了’,然后走了。像阵风一样,抓不住,也留不下。”
假的。其实当时,游离什么也没说。
气氛莫名沉了点。
这故事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笑……种子小声逼逼,反而有点……嗷!
它又被江言用手指弹飞了。
玄知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后来……我见到‘未来’了。”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像是被困在一个走不出去的莫比乌斯环里。
眼睁睁看着一些事情以惊人的相似度发生、演变、走向结局,却像隔着无法打破的透明墙壁,什么都改变不了。
“很糟糕。循环往复,无法挣脱。我想找到他。”
从那时起,他似乎开始有点理解游离了,理解那种想要斩断一切的冲动。
每一次重来,他都没再见过那个给他选择的人。
他走过每一个远方,渴望遇见过去的游离,却只捡到一地相似的月光。
他看向江言,眼神复杂像要流泪:“可我找不到他了。哪里都找不到。”
种子思考:嗯…蝴蝶效应?神明的诅咒?
玄知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点苦,又有点释然。
“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他声音哽了一下,随即又低低笑开,像是自嘲,“这真是……荒唐至极…”
他都快要放弃寻找了,只想守着他最初模样的“知了”,平静地度过或许依旧漫长的余生。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片沉默的山夜听:
“千年轮回,看遍生死,本以为早已麻木……没想到,见到你,还是会情难自禁。”
玄知的目光沉静如水,映着微凉的月色,看进江言眼里。
“游离……如果重来,当年那刀,我不会躲。”
江言还没开口,种子已经在旁边疯狂刷起弹幕:
等等!等等!这什么古早虐恋台词?!下一句是不是该‘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话音落下,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虫子的低鸣。
小江,种子飘到他眼前,光芒微弱闪烁,他说的…那个……
“假的。”江言闭着眼,语气随意,“骗眼泪的故事谁不会编?我还能说我是奥特曼失散在人间的亲弟弟呢,你信吗?”
我不信奥特曼有弟弟,但我信你又在转移话题。
“聪明。”江言竖起大拇指,睁开眼睛,“奖励你明天多吃一口西北风。”
玄知觉得江言应该是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抬手,拍了拍玄知的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哥们儿,认错人的代价很大的你知道吗?轻则社会性死亡,重则被我讹到倾家荡产——看你这山景房还不错,现在赔我精神损失费还来得及。”
玄知:“……”
只是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像被风吹熄的烛火,悄无声息地黯了下去。
江言生硬地转移话题,“呃…你还是说说那把刀吧。”
“能斩断一切的刀……听着挺酷。”江言打了个哈欠,翘着腿随便找了个话题。
“说不定我也去搞一把,以后切西瓜不用愁了。”
种子不可置信:你用那种神器切西瓜?!瓜何德何能要承受这种降维打击?!
玄知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沉入水底的玉石:“它没有固定的形态。”
“或者说,它呈现的形态,取决于持刀之人。”
“在游离手中……”他声音低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它大多数时候,只是一道很薄、很冷的……光。”
“像凝结的月光,或者……”他微微偏头,像是在夜风中捕捉恰当的词语,“冬日呼吸间,那一瞬即逝的白雾。”
江言评价:“听起来很脆弱,一碰就碎。”
玄知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像是穿透了时间,再次凝视那抹虚无却锋利的光华,“但它掠过之后,什么都不剩了。”
“听着……”江言咂咂嘴,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纯粹犯困,“……挺方便。”
种子立刻不服,方便?能有它方便?
它能陪江言聊天、吐槽、当手电筒、还能偶尔当个临时武器。
它行吗?它顶多就能把你讨厌的东西一键删除。
“是啊。”玄知轻声道,尾音几乎散在风里,“很方便。”
方便到……足以斩断一切烦恼。
包括他自己。
这句话,玄知没有说出口。
他转过头,想再看一眼江言此刻的神情,是好奇,是不屑,还是别的什么。
然而,他只听到夜风拂过池塘水面,带起细微的水声。
身旁,传来均匀而又放松的呼吸声。
江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歪躺在微凉的石头上,一只手随意搭在腹部,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几乎要碰到地面。
长腿一条曲着,一条随意伸开,是个毫无防备、又极其占地方的睡姿。
月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他合拢的睫毛和微微张开的嘴——看样子是彻底进入“省电模式”了。
种子飘到他鼻子前面:喂……不是吧?在这种气氛下你也能睡?你是吃故事书长大的吗?一听抒情段落就自动关机?!
玄知望着他熟睡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怔忡。
许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夜还长。
故事也不急于这一刻就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