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遇周,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歉疚:“阿周,昨天是你的生日,妈妈做了一桌子菜......你还是不能原谅妈妈吗?”
陈氏的那些叔伯,见事情败露,一个个夹着尾巴,跑得飞快。
此时祠堂空荡,只剩他们一家四口,以及她一个外人。
姜鹿莓抬眸望去,正正撞见陈遇周紧绷的下颌,以及刻出隐忍弧度的侧颜。
这男人,表面岿然不动,抿着薄唇若有所思。
实则只有她能感知,手腕处捏着她的指尖,猛地收紧。
“妈妈”这个词,对自幼失去母亲的姜鹿莓来说,格外弥足珍贵。
也格外刺耳。
或许正因如此,此时的她,看着陈遇周的背影,心底才会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共情。
她仿佛能触摸到,他那坚硬外壳下,某种深藏的犹豫。
沉默在几人之间弥漫开来。
半晌,姜鹿莓忽然主动向陈遇周耳边凑近,声音放软:“如果你想,我们今晚可以吃过晚饭再走。”
陈遇周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深邃难辨,并未立刻回应。
陆青当即捕捉到了他的迟疑,面色从仓惶,转瞬变得惊喜,“我这就去叫小厨房做准备!”
待她离去的同时,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嘉伟,沉着脸上前。
视线在姜鹿莓脸上清扫后,又挪回了陈遇周的脸上,“你来书房一下,我有话跟你还有你二家姐说。”
陈遇周拒绝得很干脆,“没这个必要。”
“你去吧,我想到处走走。”
或许是陆青,让她想起了妈妈。
姜鹿莓现在只觉得胸腔闷得慌,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院子透透气。
她三言两语摆脱了陈遇周的桎梏,招了招手便朝门外走去,示意她会在外头等她。
只可惜,她走得很急,没能看见雕花木门后,男人望向她离开的眼神......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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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老宅的百年基业,倒是比姜鹿莓想象的要奢靡豪华。
暮色四合,园中亭台楼阁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影影绰绰,带着一种沉沉的暮气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脸颊残留的微热。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指尖落在手机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虽然比不上外公送她的那套宅子,但能在维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建筑出如此庄园,也是十分气派大方了。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是三弟妹吗?”
姜鹿莓闻声回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陈遇周有几分眉眼相似,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气质阴鸷,眼神浑浊,视线望向她时,莫名地让她有些浑身不适。
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这样恶意满满的目光,与陈遇周的审视眼神完全不同......
姜鹿莓捏紧了掌心的手机,生理性眉心蹙起,向后方蜷缩了半步。
没想到,在陈家老宅,竟然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男人缓缓推着轮椅,从隐隐中缓缓踱出,“不必紧张,我是陈遇周的大哥,陈衡之,今天听说他带了你回来,我专程来见见......咳咳咳......”
他咳嗽着,苍白虚弱的脸色,却掩盖不住他看见姜鹿莓的兴奋——
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带着评估货物般,令人作呕的视线。
大哥?是在陈遇周故事里,对他在地下室施暴的那个混蛋?
姜鹿莓心底里的那些慌张,倏而被愤慨所取代。
她唇角挂上几分冷意,“抱歉,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大哥。”
“啧,看起来跟陈遇周一样,不识好歹。”
见她油盐不进,陈衡之也不演了,低低地嗤笑出声,“只可惜......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要被他利用,我的弟弟,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啊——”
姜鹿莓转身就走,仿佛跟这男人多说一句话都晦气。
陈衡之根本不急,伸手朝身后的方向招了招。
几个保镖装束的男人,突然从各个角落窜出,阻拦了她离去的路。
“我跟陈遇周流着同样的血,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果他知道你故意利用他的手,除掉梁诗雅的事,你猜猜,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呢?”
“姜鹿莓小姐,”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秘密般的得意。
姜鹿莓闻言,浑身一滞。
没想到,这男人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多。
但她依旧压下心底的不安,垂眸与陈衡之对视时,长睫急促地动了动。
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她不过随便撒了点小谎,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个个都能来威胁她。
可能这就是报应。
都到这份上了,姜鹿莓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到底是嘴硬到底,还是干脆跟陈衡之摊牌,另寻他法。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正在朝她的方向凑近的人影上。
转瞬间,她做好了决定。
姜鹿莓深吸一口气,视线凝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倏地笑了,“那要看,陈遇周信不信你嘴巴里说的了。”
下一秒,在陈衡之惊诧的目光里,
她腿一软,很“不小心”地朝一旁的景观水池方向倒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掩住了陈衡之的低声惊呼。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口鼻猝不及防地被池水淹没,呛得她肺部生疼。
她下意识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溅起混乱的水花。
然而她天生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冰冷的池水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拽着她的脚踝,将她往池底拖去。
窒息的痛苦,紧紧攫住了她的喉咙。
意识在缺氧中逐渐模糊、涣散......
视线最后捕捉到的,是岸上陈衡之那张扭曲的脸,以及更远处,匆匆出现在光晕前的人影。
彻底昏迷之前,最后的感觉,是一双有力手臂,将她从深渊里猛地托起。
她落入了熟悉而坚硬的怀抱。
冰冷的湿衣贴着那具滚烫的胸膛,冷调的松香被水汽浸透,却依旧清晰地钻入她残余的嗅觉。
陈遇周,果然来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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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这个词,还在发力。
姜鹿莓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梦境光怪陆离,混沌不清。
恍惚间,她感觉到陈遇周就坐在她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