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路上,给沈砚修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沈砚修坐在会议室角落,一只手撑在额角,脸上神情淡漠。房间里有几位高层,投影幕布上是本季度的财报与未来预算预测,远程连线的两位公司元老静静地听着。
站在白板前的负责人还在条分缕析地讲解各项数据,语速不疾不徐。
他知道这些人的意思,一直没有表态。没多久,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桑晚,指尖顿了顿。
下一秒,他站起身,语气平静地交代了一句:
“抱歉,我接个电话,你们先讨论。”
说完他一边接了起来,一边往外走。
会议室的玻璃是半透明的哑光材质,他出去之后,没有看到会议室里面的人面露不悦。
沈砚修找了一个无人的房间,卸下了防备,脸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桑儿找我?”
桑晚听到那边很安静,觉得他多半在公司,低声问他:
“打扰你工作了吗?”
“没有”他知道桑晚没事从来不主动烦他,现在也是这样。他拉开椅子坐下,继续问道:
“你那边声音怎么那么吵,在外面?”
“嗯,我刚在和朋友逛街。我想一会回桑家一趟,晚上就不回去了。”
沈砚修调整了一个坐姿,拿着手机侧着头笑她:
“还知道报备行程。”
沉默片刻,他意识到这次回来他还没有一起和桑晚回去过。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了。而且,他得让桑远峰对自己完全放下防备。
要不然后续的操作无法妥善进行。他准备了一份对赌协议,到了现在还没有拿出来。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一会我和你一起过去。”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娶了人家的女儿,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桑晚略有讶异,她没想和沈砚修一起回去。但是他提出来了,自己也没法拒绝。
沈砚修没有再回会议室,只要郑棋告诉那些人岭洲有点急事需要他处理。
讯科的高层只觉得他在吊着他们。
*
这不是沈砚修第一次去桑家,但是和桑家大小姐一起出现,却是头一回。
陈淑林见到两个人的时候,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片刻后才露出得体的微笑。
如今天气越来越好,她在家里只穿着单衣,外头松松披着一件浅灰色羊绒披肩,袖口用丝线绣着细致的蔷薇纹路。
“砚修来了,我去叫远峰和华庭下来。”
她礼貌地开口,语气温和,眼神却不动声色地两人之间流转。
桑晚其实也被沈砚修的突然袭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上匆忙无比,东西都还不及准备,只在路过的几家店里挑了几样东西。
她知道陈淑林一向偏爱海水珍珠,把包好的礼盒双手递到她面前。
“妈,砚修给你准备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砚修抬眸看了她一眼,整个人还散发着清贵又闲适的气质,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
陈淑林认识这个日本的牌子,认出来是东京定制的限量款,当季只做十二条,全手工选珠,价格不菲。
“你们有心了,我以为国内还没人拿到。”
她叫管家收好之后,便上楼去叫人。
沈砚修让桑晚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问她:
“自己出的钱?我这个女婿是不是当得太轻松了点。”
桑晚心里发凉,又想到那份婚前协议,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对,我倒贴沈二公子,满意了吧。”
她还记得徐承良和她说的话,沈砚修一时之间是不会真的尊重认可她的,更谈不上再深一步的感情。
她再回到桑家本来就有点烦闷,沈砚修这样说话,她心口有点堵,一时兴致缺缺。
沈砚修抬头蹭了蹭她的脸,又去把玩她的头发:
“挺满意的。”
桑晚抬起手臂,轻轻将他的左手挡开,脸上有些难为情:
“一会我爸和华庭看到了。这是桑家,你能不能稍微放尊重一点。”
沈砚修放下手,收回兜里,想到她在维持桑家大小姐的身份和尊严,笑了一声不再作答。
很快,桑华庭和桑远峰就一起下来了。
刚刚两个人在书房谈事,陈淑林上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桑华庭快步下了楼,走到两个人面前。
“姐夫,你怎么过来了?”
沈砚修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嘴角弯起。二小姐一如既往地爽快利索。上次她无心开口,现在倒是叫得自然了。
桑华庭看到桑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惊喜,上去扶着她,两个人又拥抱了一下:
“姐,你恢复得真好。我还说哪天有时间去看看你呢。现在这样,我和爸也放心了。”
桑晚看到华庭心情变好,和她一起坐了回去。她一边在大包小包里翻东西,一边笑道:
“这次来得匆忙,回门也没给你准备礼物。你不会见怪吧?”
桑华庭狠狠推了她一把,知道她是在指之前自己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真记仇!没你这么当姐姐的。”
“我嘴上说说而已,哪次真的没管你?”
桑晚有些抱歉,这次她是真没准备,只是买了一个无聊的手提包,配货配得太急,都没有精心挑过。
“等以后的,好好送你一件礼物。”
桑华庭笑她: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你想送,就送我个外甥女好了。”
话音落下,桑晚吓了一跳,拧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沈砚修面前开这种玩笑。
沈砚修明显也听到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表态。
桑远峰站在楼梯口,和沈砚修相对而望。
大厅的气氛忽然变得低沉。
他没想到会在非工作场合见到沈砚修,适应了一下之后走上前来。
沈砚修发现桑远峰这一年来确实更显苍劲,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不显得颓唐,反而有劫后重生的坚定和睿智。
“我们上去聊?”沈砚修站直了身体,率先开口。
他知道他在这儿,她们姐妹俩估计放不开。
*
两个人走了之后,桑华庭还在八卦似地往楼上瞅。
刚刚父亲下来之后气压有点低,她不是没有察觉。她一边给桑晚倒果汁,一边问她
“姐,夹在他们中间是不是有点难做人?之前的事我听父亲讲了,我觉得他们应该各让一步。真算起来,也是沈砚修先破坏合作的。就算是父亲和他意见相左,他也不该真的起了让父亲下台的心思。”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商场上的事说好听了是纵横捭阖,不好听就是勾心斗角:
“如果不是那样,父亲也不会找上沈砚国,差点害了你。”
桑晚再听到这个名字,脖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平息了一会心跳才稳定下来。
沉默蔓延开来之后,桑华庭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旧事。
她轻轻拍着桑晚的后背:
“好点了嘛?”
“嗯。”桑晚侧过头,觉得无论如何,自己的妹妹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华庭。”
“你说。”
“处理完关仪的事,我可能不会再帮父亲做事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帮桑家出头。你能接受吗?”
她不可能无休止地利用沈砚修。
哪怕这次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在他眼里应该也是不被容许的。
客厅里早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空气太过安静,可以听到夜晚的鸟叫虫鸣。
桑华庭看着她的脸,发现自己的姐姐认真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父亲其实很像。都有一种莫名的坚毅。
“姐,我理解你。但是我永远是你妹妹。”
她知道桑晚和自己对父亲的态度不可能是一样的。尤其在经历了这么多动荡之后。她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桑晚说的话。
沉默了片刻,她无奈地笑了一声:
“一会你和父亲聊一聊吧。无论你承不承认,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的性格…很大一部分也是遗传了他。”
“不过你终究是你自己。特别是,你现在已经嫁给沈砚修了,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桑晚手里还握着杯子,面无表情:
“和他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