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特护病房的窗棂爬满了常春藤,新抽的嫩梢卷着晨露,在玻璃上洇出细碎的水痕。
雷烈睁开眼时,第一缕阳光恰好掠过他后颈,那里的皮肤传来奇异的麻痒,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游走。
“醒了?”
苏清依的声音带着雀跃,瓷碗与调羹碰撞的轻响从床头柜传来。
她正用银匙舀起燕窝粥,蒸腾的热气在她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鬓角别着的白玉兰发卡,是昨夜石敢当从废墟里寻回来的,花瓣边缘还沾着点硝烟的焦痕。
雷烈抬手抚向后颈,指尖触到的不是平滑的伤疤,而是七道凸起的棱线,组成斗柄指向北极星的形状。
这触感让他心头一震——与九商盟总坛地脉图上的北斗阵眼分毫不差。
当指腹划过最中间的星纹,脊柱里的弹头突然轻轻搏动,像是在回应某种远古的召唤。
“石敢当在外面守了三天。”
苏清依放下瓷碗,银匙在碗底划出半朵梅花,“他说要亲手给你刮胡子,被护士赶去走廊了。”
她的指尖掠过雷烈手腕上的留置针,那里的淤青已淡成青紫色,像极了玄甲卫制式弩箭的尾羽。
病房门被撞开时,带着一股风裹着的尘土味。
石敢当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左臂打着十二道绷带,手里捧着块扭曲的金属,表面的镇魂铁纹路被血色浸染,却依然能辨认出雷家工坊特有的玄鸟印记。
“哥!你可算醒了!”
他的大嗓门震得输液管轻轻晃动,铁链缠在手腕上的响动里,混着三枚玄甲卫制式子弹的碰撞声,“议会那伙杂碎被我们一锅端了,从他们老巢搜出这玩意儿,上面全是伯父的血!”
雷烈的目光落在那块镇魂铁上。
变形的弧度显示它曾被人死死攥在掌心,边缘的齿痕深浅不一,正是雷啸天中风后无力的握姿。
当指尖触到那些血痂,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就映着这样一块金属的影子。
“九商盟的老巢炸得连地基都翻了过来。”
石敢当往嘴里灌着矿泉水,喉结滚动的频率与雷烈后颈的星纹震颤同步,“但崔家在南洋的分舵还在蹦跶,昨天截获他们的密电,说要拿东南亚的玄甲卫旧部祭旗。”
苏清依突然轻呼一声,她正整理床头柜的手札,最后一页夹着的照片滑落在被单上。
泛黄的相纸上,身穿玄甲卫制服的年轻女子正与苏清依的爷爷并肩而立,女子胸前的勋章编号“xJ-073”被阳光照得发亮,眉眼间的轮廓与雷烈母亲的遗像如同复刻。
“这是……”
雷烈的呼吸骤然停滞。照片里的女子左胸别着半朵玉兰花,与苏清依发卡上的那朵能拼合成完整的花苞,而她腰间的佩刀,刀柄缠着的红绸与“破阵”刀鞘上的残片属于同一块料子。
苏清依的指尖拂过照片边缘的题字,那行娟秀的小字写着“戊寅年暮春,与君同守天枢”。
她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被虫蛀的句子:“林氏有女,善铸镇魂铁,与啸天公同入玄甲卫……”
石敢当的铁链“哐当”砸在地板上。
他从帆布包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里面整齐码着七枚玄甲卫将官令牌,最底层那枚的编号与照片女子的勋章完全一致。
“这是从议会档案室挖出来的,”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上面说伯母当年是玄甲卫最年轻的铸甲师,和苏老爷子一起负责天枢机括的养护。”
雷烈的指节攥得发僵。
后颈的北斗伤疤突然发烫,与脊柱里的弹头产生共鸣,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成形——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半块龙形玉佩,与苏清依爷爷的那半块,原本就该嵌在同一块镇魂铁上。
窗外的常春藤突然剧烈摇晃,七片嫩叶同时指向东方。
雷烈望着南洋的方向,那里的海平面正泛着诡异的红光,九商盟残余势力的密电内容在脑海中回响。
他突然明白,父亲留下的不仅是变形的镇魂铁,更是横跨两代人的守护与传承。
苏清依将照片轻轻塞进雷烈掌心,相纸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与后颈的伤疤产生奇异的呼应。
她想起爷爷手札最后那句没写完的话:“雷苏两家,本为一体,当共守……”
雷烈缓缓坐起身,输液管被他扯断的瞬间,石敢当已经递过叠好的玄甲卫作训服。
当战靴踩在地板上,病房里的三个人同时看向窗外——晨光中,三十七个玄甲卫旧部正列队站在楼下,最前面的断臂老兵举着一面缝补过的战旗,玄鸟图腾在风里舒展,像要挣脱布料的束缚。
“看来得麻烦你当几天真正的苏家姑爷了。”
雷烈系紧武装带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苏清依悄悄塞进他口袋的东西——那半块沾着母亲血痕的龙形玉佩,此刻正与他胸口的另一半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苏清依的银链突然绷直,七枚玉佩的碎片在阳光下组成完整的北斗。
她望着雷烈后颈那道正在发光的伤疤,突然明白爷爷日记里“双星交汇,天枢自明”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