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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空气,已不再是维系生命的清新气流,它被彻底污染、扭曲,成为一种粘稠、滞重的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混合着高浓度信息素与腐烂有机质的毒浆,那股甜腻腥臭的气息顽固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如同无数细小的、腐烂的触手在气管和肺叶上爬搔。

这不是单纯的臭味,而是“巢穴”本身代谢产生的、充满恶意的生命气息,是无数虫族个体信息交织、融合后形成的、宣告主权与死亡的瘴气。

周遭的环境更是将这种地狱景象具象化。那些枯死的树木早已失去了植物的本性,它们扭曲、盘绕,如同垂死巨人伸向天际的、僵硬的指骨,绝望地抓挠着那片异常的天穹。天空早已被源核反应堆周边狂暴的电磁场和能量晕染成了一片病态的、不祥的淡紫,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

地面则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增厚的暗褐色虫胶,粘腻、半透明,踩上去更有一种轻微的吸附力,让每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活物的纠缠。而那弥漫的淡紫色薄雾,绝非自然界的水汽,而是悬浮在空中的、高浓度异种能量尘埃与虫类排泄微粒的混合物,不仅严重阻碍视线,更让“独行者”重型突击车内的战术头盔传感器发出一阵阵濒临崩溃的、尖锐到刺耳的警告噪音。车载通讯频道里,嘶嘶啦啦的杂音永无休止,如同有亿万只不可见的微小虫豸正在贪婪地啃噬着每个人的耳膜,试图钻入大脑。

“星火守望”突击队唯一的专属载具——这辆经过特殊改装、装甲厚重得像移动堡垒、V12引擎如同困兽般沉重低吼着的“独行者”——此刻正像一只在巨兽腐烂脏器内艰难蠕行的铁甲虫,绝望而顽强地在这片活体地狱中穿行。厚重的特种复合装甲外壁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滑腻的分泌物,那是虫胶与能量尘埃混合的产物,不断被刮下,又不断重新覆盖。

驾驶室内,莱因哈特教授的手指紧紧扣着包裹防滑材质的方向盘。他的感知如同被拉伸到极限的弓弦,在混乱不堪、充满干扰的能量场中,艰难地捕捉着尼古拉斯教授通过加密能量信标传来的、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指引。

副驾驶上的戴丽,额角渗出的冷汗已经汇聚成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因精神的高度集中而不停颤动,将全部心神化作无形的精神探针,竭力穿透浓雾与信息素构成的厚重屏障,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看似平静却可能暗藏杀机的土地。每一次探测到细微的能量涡流,或是感知到地下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如同潮汐般涌动的虫族活动迹象,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添一分压力,身体会出现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僵硬。

车厢内部,气氛压抑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空气循环系统竭力运转,却依然驱不散那弥漫的低气压和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金属与隐隐然惶恐的气味。

拉格夫将他那柄需要巨大臂力才能挥动的冲击锤斧抱在怀里,背靠着冰冷而微微震颤的装甲板,粗重的呼吸在相对密闭的空间内清晰可闻,如同拉动的风箱。他时不时烦躁地用手甲背面擦拭头盔面罩上因内外温差和紧张呼吸而凝结的厚重雾气,嘴里低声嘟囔着对这片鬼地方的“亲切问候”。

堂正青也不再正襟危坐,而是以一种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斜靠着车厢内壁,深蓝色的制服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异的齐整,但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透过加厚的观察窗,警惕地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扭曲诡异的景物。他的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惊霆”多功能步枪的握把,食指甚至就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在他身后,堂雨晴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但她那双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无可辩驳地暴露了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角落里,尼古拉斯教授面前悬浮着的微型光谱探测仪,光屏上原本应该规律跳动的数据线条,此刻却扭曲、纠缠成一团乱麻,仿佛在诉说着外界能量场的极度混乱,这让他本就紧锁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范德尔教授则低着头,全神贯注,手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随身携带的微型程控平台上操作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复杂的能量回路图,他似乎正在争分夺秒地调试着某个小型关键的装置,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萨克教授抱着双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显然对这次近乎自杀的、直接“钻虫子老窝”的行动抱有极大的异议,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艾尔维斯教授则显得与周遭的紧张格格不入,他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虚划着某种复杂的几何图形,仿佛神游天外,在思考着某个与眼前危机完全无关的深奥问题。

兰德斯紧挨着冰冷的车厢壁,身体随着车辆的剧烈颠簸而晃动。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前一场战斗遗留的肌肉酸痛与此刻如同实质般压在心口的紧张感强行压制下去。精神链接和战术通讯都处于最低功耗的静默待机状态,但他的每一个感官都如同张开的雷达,只等那一声令下,便能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左前方三十米,能量反应异常!结构不稳定……像是一个……精心伪装的能量陷阱!”戴丽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微微收缩,声音带着一丝撕裂般的急促和嘶哑。

没有任何犹豫,莱因哈特教授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本能,猛地将沉重的方向盘打死!

“独行者”发出一种类似受伤野兽般的沉闷咆哮,沉重的车轮在粘稠的虫胶上疯狂打滑,甩出大片大片的褐色粘液,车体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内部能量涡流暗涌、散发着微弱空间扭曲感的洼地边缘掠过。剧烈的晃动将车内所有人狠狠甩向一侧,装甲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干得漂亮,戴丽!”莱因哈特教授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声低吼,额角因为瞬间的极限操作而青筋暴起。

然而,灾难的降临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瞬间。

就在车辆刚刚凭借惯性勉强稳住姿态,沉重的引擎试图重新咆哮着加速的刹那——

萨克教授的腕带陡然亮起炽烈的红光,使他面色骤变,高声大喊:“高能量反应!小心!”

没有预兆,几乎没有能量积蓄的波动,甚至违背了常理,没有任何声音传递的过程。一道远比他们之前遭遇的任何虫族酸液炮或能量射线都要恐怖、蕴含着极致毁灭力量的粗大光柱,仿佛直接从虚空中诞生,突兀地、毫无道理地出现在突击车的正前方!

莱因哈特教授的眼角余光刚刚捕捉到那片骤然亮起的、代表绝对死亡的炽烈白光,他的瞳孔便已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视觉信息,生存的本能驱动着声带,发出一声超越了人类音域极限的、野兽般的咆哮:“防护——全开!!!”

嗡——!

车身内外,各色能量护盾的光芒在千分之一秒内争先恐后地亮起,如同最后挣扎的萤火,试图对抗这道几乎零距离的能量风暴!拉格夫身上亮起土黄色的厚重光晕,堂正青则是湛蓝色的高频波动护盾,戴丽的精神力屏障呈现出半透明的涟漪状……

但,太迟了。在那道仿佛源自更高层级力量的光芒面前,一切防御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毁灭,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

那道毁灭光柱,精准、冷酷、如同神明掷下的审判之矛,狠狠“吻”上了突击车引以为傲的正面复合装甲!

号称能抵御重型反器材武器连续轰击的高强度装甲层,在那道光芒面前如同暴露在喷枪火焰下的冰块,瞬间被融化、撕裂、汽化!

轰——!!!

一个巨大的、混杂着惨白能量流、被瞬间熔化成赤红液滴的金属碎片、以及瞬间汽化组织的猩红血雾的火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瞬间膨胀,吞噬了整个车头!毁灭性的冲击波以远超音速数倍的速度向四周呈球形扩散,所过之处,大范围的粘稠虫胶被瞬间蒸发,扭曲的枯树被连根拔起、成块的顽石被击成碎片!

原本坚固的车厢,在这股无法形容的破坏力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积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易地攥住、揉碎、然后以一种亵渎物理法则的姿态,狠狠抛向空中!它不再是为人类提供庇护的载具,而是化身为一颗被点燃、正在疯狂解体的巨大炸弹!

惊呼声、痛苦的闷哼声,甚至是对死亡的恐惧本身,都在这一刻被那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爆炸轰鸣彻底淹没、碾碎。

莱因哈特教授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颗迎面飞来的小型陨石正面击中,即使有车外护盾和车身装甲再加上强化过个人护盾多重缓和了冲击力,那股狂暴的力量依旧穿透防御,狠狠砸在他的胸腔上,肋骨发出令人胆寒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和天旋地转的翻滚景象彻底填满。

戴丽构筑的念动力及精神防护,在爆炸冲击波抵达的瞬间,就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精致水晶艺术品,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没能做出,便瞬间粉碎。精神力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直接刺入大脑,让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拖入无边的黑暗与空白。

拉格夫那庞大的身躯像是个被随意丢弃的布娃娃,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加固过的车顶棚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又重重砸向扭曲变形的地板,他赖以成名的冲击锤斧都差点脱手飞出,全凭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五指才如同铁钳般死死握住了斧柄。

兰德斯则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被无可抗拒、无可揣度的风暴力量狂猛地卷起、撕扯,然后狠狠地、毫无怜悯地甩向未知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暗深渊。

而一直如同幽影般跟随在车旁、负责外围警戒与侧翼侦查的格蕾雅教授的能量分身,在那道毁灭光芒出现的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恐怖的、带有规则侵蚀性的能量余波轻轻“擦”过。于是,这具拥有不俗技巧能力的能量分身,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肥皂泡,“啵”的一声,无声无息地彻底湮灭、消散,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轰隆!

哐当!

嗤啦——!

车体在爆炸的核心瞬间便已彻底分崩离析。所有碎裂的残骸——扭曲的钢板、断裂的骨架、冒着火花的线缆、破碎的仪器——如同一场致命的金属陨石雨,向着四面八方飞溅、砸落。有的深深嵌入粘稠的虫胶地面,激起大片的褐色浪花;有的猛烈撞击在那些扭曲的枯树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将枯树变成了巨大的火炬;有的则翻滚着、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坠入周围阴暗的、深不见底的洼地或管道深处。浓烈的黑烟滚滚升起,夹杂着特种金属熔化后的刺鼻气味、电路板烧焦的臭味以及……血肉被瞬间高温烤焦、碳化的恶臭。

死寂。

爆炸过后,是短暂的、足以令人疯狂的绝对死寂。仿佛连这片充满恶意的虫巢之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常规的毁灭性打击所震慑,暂时停止了喧嚣。这死寂,如同无声的安魂曲,沉重地笼罩了这片刚刚诞生的、散发着焦糊与死亡气息的钢铁坟场。

但这象征性的哀悼,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秒。

嘶嘶——咔咔咔——沙沙沙——

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密集到如同潮水般汹涌的虫族嘶鸣声,从四面八方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里响起,迅速连成一片,形成了死亡的合奏。这声音中混杂着各种频率,有尖锐刺耳的刮擦声,有低沉如闷雷的咆哮,有细碎如砂轮打磨的摩擦声……

枯树林更深处的阴影中,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缝隙里,被厚重虫胶覆盖的冰冷钢铁建筑基座下,甚至是从那些仍在燃烧的车辆残骸背后……一双双、一片片猩红的复眼,如同地狱的灯火,逐一亮起。那光芒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最原始的贪婪、饥饿与杀戮欲望,牢牢锁定了那些散落在废墟各处、大多失去意识、生死不明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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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哈特教授是第一个从几乎令他窒息的剧痛和眩晕中强行挣脱出来的。他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完全麻木了,像是被压在了万吨巨石之下再狠狠碾过一样。胸腔里火烧火燎,内脏仿佛在刚才的翻滚撞击中处处移位,嘴里充满了铁锈般的浓重血腥味。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如同电流般刺入混沌的脑海,强行驱散了部分眩晕。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从一堆仍在冒烟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下爬了出来,动作迟缓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个人护盾发生器在过载的瞬间就已经烧毁,只剩下胸口一块焦黑的凹痕。他原本深绿色的作战服此刻遍布焦痕和破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擦伤和灼伤,渗出的鲜血与黑色的污垢混合在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他用力甩了甩如同被灌满铅浆、嗡嗡作响的脑袋,浑浊的目光在短短两秒内变得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这片刚刚形成的废墟,评估着幸存者情况和潜在的威胁。

“星火守望!有人在附近吗?回应!立刻报告状态!”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嘶哑,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指挥官的权威和力量,试图在这片混乱中重新建立秩序。

在他侧前方不远处,戴丽正蜷缩在一个被冲击波掀翻、半边已经塌陷的金属柜旁。她脸色惨白得如同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挂着一缕尚未干涸的殷红血丝,眼神涣散而无助,显然精神力在爆炸冲击和随后的反噬中遭受了几近毁灭性的重创,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尚未完全找回对身体的控制。

稍远一点的地方,拉格夫那庞大的身躯几乎被一大滩粘稠得如同柏油般的暗褐色虫胶完全包裹住了,只勉强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只正在剧烈挣扎、青筋暴起的手臂。他一边被虫胶的恶臭呛得剧烈咳嗽,一边用他所知的最污秽、最粗野的词汇,声嘶力竭地咒骂着这该死的星球、该死的虫子和这该死的运气,同时调动起全身虬结的肌肉,试图把自己从这具有极强吸附力的、恶心的“活体琥珀”里硬生生拔出来。

莱因哈特教授发现他们之后,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踉跄着几步冲到戴丽身边,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试图去搀扶她虚软的身体。同时,他另一只手反手“锵”的一声拔出了腰背间的震荡战刃,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激活钮,刃身立刻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嗡鸣声,能量力场在空气中激起细微的涟漪。他紧握战刃,警惕地指向周围虫鸣声最密集、最刺耳的方向,如同一头受伤但依旧危险的猛兽,守护着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同伴。

“戴丽!醒醒!听着,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莱因哈特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戴丽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涣散的瞳孔终于艰难地重新聚焦,看清了眼前莱因哈特那张被硝烟和血迹覆盖的、刚毅而焦灼的脸庞。“教……教授……”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细若游丝。精神力过度透支带来的后遗症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持续不断地穿刺着她的大脑,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没时间让你慢慢恢复了!强行集中精神,哪怕只能调动一丝念动力也行!准备战斗,它们来了!”莱因哈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顺势将她那把惯用的、造型精巧的微型能量手枪塞进她冰冷而颤抖的手中,“听着,不要硬拼,你的任务是干扰!用你最擅长的方式,扰乱它们的感知和行动节奏!”

就在这时,拉格夫那边终于传来一声混合着愤怒与解脱的狂暴怒吼!他硬生生凭借非人的蛮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类似尼龙扣被强行扯开的粘稠声响,把自己从虫胶的禁锢中“拔”了出来!浑身上下沾满了恶心的、拉丝的暗褐色粘液,活像刚从远古的沥青池里爬出来的史前巨兽。他踉跄着找回自己那柄巨大的冲击锤斧,刚想像平时那样扯开嗓子抱怨两句这倒霉透顶的处境——

咚!咚!咚!

沉闷如巨型战鼓擂响的脚步声,猛地从左侧那片枯死、扭曲的树林深处传来!那声音如此沉重,甚至连脚下粘稠的虫胶地面都在随之微微震动,泛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紧接着,是枯树被蛮横无比的力量直接撞断、粉碎的“咔嚓!轰隆!”巨响!

一个庞大如小型运货卡车的恐怖身影,撞开漫天飞舞的木屑和烟尘,狂暴地从中冲了出来!

它形似一只被放大了百倍的锹形虫,覆盖着厚重如主战坦克正面装甲的、带有金属光泽的深褐色几丁质甲壳,头部两只巨大、弯曲如古代攻城锤般的狰狞撞角,在淡紫色的诡异天光下闪烁着幽冷致命的寒光——这正是虫族地面部队的中坚力量之一,熊身锹甲虫!

那对硕大的猩红复眼,如同两个燃烧的血池,瞬间就死死锁定了刚刚脱困、气息尚不稳定、浑身沾满粘液显得异常狼狈的拉格夫!它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嘶吼,六只粗壮如石柱的虫足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全速冲击的重型卡车,裹挟着一股能令人窒息的腥风,轰然冲撞而来!这股腥风是如此猛烈,甚至瞬间压过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所有恶臭!

几乎在同一时刻,右侧那座由废弃金属和不明工业残渣堆积而成的、如同小山般的阴影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也以一种违背其体型、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滑出!

它肢体修长、关节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反曲结构,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前肢,进化成了一对比例极其夸张、如同银背大猩猩般强壮无比、末端却延伸出闪烁着森白寒光的、巨大而锋利的骨质刀钳——猩状钳虫!它的目标明确至极,正是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精神力受创严重、气息虚弱不堪的戴丽!它快步行进间的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那对足以轻易剪断高强度合金钢板的巨大撕裂刀钳,带着刺耳欲聋的破空尖啸声,如同死神的剪刀,直取戴丽那纤细脆弱的脖颈!这一击,精准、狠辣,旨在瞬间清除掉团队中至关重要的感知与控场力量!

“戴丽!精神力冲击钳虫神经!拉格夫!正面顶住锹甲虫冲击!这边交给我来策应!”莱因哈特教授反手擎出战刃,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死亡喧嚣的帷幕!他的命令简洁到了极致,却又精准地抓住了战场中间不容发的唯一生机!

戴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彻底压过了精神的剧痛与身体的虚弱。她猛地将脑海中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和念动力,不再苛求任何精细的技巧与操控,而是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将其疯狂地压缩、凝聚成一根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精神尖锥,这根尖锥上缠绕着她全部的意志、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如同投出的命运之矛,狠狠刺向猩状钳虫头颅内部那相对脆弱的神经节集群!

“嘎——呃!!!”高速冲刺中的猩状钳虫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尖锐而充满痛苦的怪异嘶鸣,原本流畅迅捷的步伐瞬间变得踉跄,脚下因虫胶打滑,庞大的身躯险些失去平衡摔倒,那对致命的巨大刀钳也因此一歪,“嗤”的一声深深戳进了旁边的虫胶地面,划出一道长达数米的深深沟壑。

另一边,拉格夫面对如山岳崩塌般猛撞而来的熊身锹甲虫,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被激发出了骨子里最狂暴的凶性!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全身本就贲张如岩石的肌肉进一步膨胀隆起,青筋在沾满粘液的古铜色皮肤下如同虬龙般暴起蜿蜒!“来啊!你这甲壳臭虫!看你拉格夫爷爷怎么把你这两根破犄角给掰下来!”他发出震天的战吼,巨大的冲击锤斧被他以千斤坠的姿态,斧面朝外,死死横在身前,双脚呈弓步死死踩入粘稠的虫胶地面,脚踝瞬间没入大半,如同两座扎根大地的礁石,准备硬撼海啸!

他竟是要以纯粹的血肉之躯与蛮力,硬扛这足以将钢筋混凝土城墙撞得粉碎的雷霆冲撞!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让旁观者心脏骤停的巨响悍然爆发!熊身锹甲虫那堪比攻城锤的巨大撞角,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哨地狠狠顶撞在拉格夫横架于前的锤斧宽大斧面之上!狂暴绝伦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爆发的山崩,毫无保留地倾泻而来!

拉格夫脚下深深陷入的虫胶地面如同烂泥般被恐怖的力量向后犁开两道长达数米的深沟。他庞大的身躯被推得向后急速滑退,口鼻耳目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溢出了缕缕鲜血,双臂肌肉传来清晰无比的、如同纤维被强行撕裂的剧痛,臂骨更是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拉格夫,此时竟如同传说中的立地巨人一般,凭借其非人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毁灭坦克的野蛮冲击!而巨大的锹甲虫也被这硬碰硬的、违反它认知的对抗震得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凶猛的冲势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老伙计!出来活动筋骨了!”拉格夫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一声饱含战意的大喝。只见他身旁空间一阵扭曲,他那忠诚的伙伴——石牙野猪“石梆梆”瞬间具现而出!这头如同小型坦克般的异兽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低头,将那一对闪烁着土黄色能量光芒、如同花岗岩般坚硬的巨大獠牙,狠狠地、精准地顶上了锹甲虫因仰头而微微暴露出的、撞角根部的相对薄弱处!轰!石梆梆四蹄发力,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是把这只体型远超它的锹甲虫顶得身躯一阵剧烈摇晃,冲势再减!

就在这时,数根闪耀着金属般冷冽光泽、边缘锋锐无比、缠绕着螺旋气流的青色羽毛,如同受到精确制导般,化作一片密集的刃羽风暴,嗖嗖嗖地射向熊身锹甲虫相对脆弱的复眼和关节连接处的缝隙!羽毛击打在厚重的甲壳上,发出“叮叮当当”如同打铁般的脆响,虽然大部分被弹开,但仍有少数成功切入关节软肉,引得巨虫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嘶鸣,连连摆动头颅后退。

原来是戴丽强忍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凭借疼痛的刺激,强行召唤出了她的极乐鸟“青蘅”。青蘅在她头顶焦急地盘旋,美丽的尾羽因全力输出而光芒大盛,双翼急振间,不断射出进阶后的范围牵制技能——“锐风青刃羽”,持续骚扰和迟滞着熊身锹甲虫的行动,为拉格夫分担压力。

然而,戴丽这边刚一分神支援,她身前的猩状钳虫已经从精神冲击的剧痛和失衡中恢复了平衡。它晃了晃狰狞的头颅,猩红的复眼再次死死锁定戴丽,那对巨大的刀钳带着被戏弄后的狂怒,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再次如同两道白色的闪电,交叉着向戴丽纤细的腰身剪来!速度之快,几乎超出了戴丽此刻精神感知的捕捉极限!

戴丽此刻不论精神还是体力都刚好处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尴尬节点,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或防御。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心中却并未再像之前那样涌现出无端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恐惧。

直面过的恐惧,当它再次来临时,似乎就不再那么可怕了。剩下的,只是如何在绝境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而这个解决方案,戴丽相信,那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队长——莱因哈特教授,一定会为她安排好。

也正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戴丽只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极为沉凝、充满力量感的闷吼,一道如同融入阴影般的矫健黑影从她背后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擦着她的肩膀掠过!那黑影在空中舒展身体,露出锋利的爪牙,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将刚直起身、正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猩状钳虫再次扑倒在地!黑影落地后迅速化作一团不断蠕动、扩张的幽邃暗影,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沼泽,将猩状钳虫的大半个身体牢牢束缚、牵扯在地面上,使其一时难以挣脱!

正是莱因哈特教授的主战异兽,以敏捷和暗影掌控力着称的——幽吼豹!

而莱因哈特教授本人,则在熊身锹甲虫被拉格夫、石梆梊和青蘅的联合攻击成功牵制住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本如同磐石般沉稳厚重的存在感,在瞬间变得幽暗、模糊,仿佛他脚下的阴影活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吞噬。他的身影在原地诡异地扭曲、波动,然后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下一刻,他竟如同掌握了空间跳跃的鬼魅,直接从熊身锹甲虫身后那片因巨虫庞大身形遮挡而形成的、格外浓重的阴影区域中飞扑而出!他手中的震荡战刃形态也发生了剧变,不再是短兵相接的刃形态,而是被他双手紧握,化作一柄缠绕着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暗影能量、镰刃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破坏气息的——暗影巨镰!

莱因哈特教授借着从阴影中跃出的惊人冲势,腰腹核心猛地拧转,将全身的力量、体重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完美地灌注于双臂之中!那柄暗影巨镰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幽暗弧光,弧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呜咽声!巨镰带着裁决般的意志,狠狠劈向熊身锹甲虫那因为抬头攻击而暴露出的、肩颈连接之处、甲壳相对薄弱且显露出内部蠕动虫身组织的致命部位!

噗嗤——嚓啪!!!!

蕴含着高频震荡之力的暗影能量锋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悍然切入厚重的生物甲壳!暗影能量不仅带来了物理上的切割,更如同拥有生命的跗骨之蛆,在破开防御的瞬间,就疯狂地钻入巨虫体内,沿着神经束和能量通道,肆意破坏着它的内脏器官和中枢神经系统!

熊身锹甲虫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凄厉惨嚎!它庞大的身躯被这蕴含了莱因哈特毕生所学精华的一击,硬生生斜着斩开了超过三分之二,粘稠得如同绿色油漆般的虫血混合着被深度破碎的内脏组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巨大的创口中喷涌而出!

它那失去了大部分支撑的上半身带着被切断的甲壳,轰然砸落在地,震起大片的虫胶和尘土,六只粗壮的巨足还在神经反射下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着,但生命的气息已然迅速流逝。

几乎在熊身锹甲虫庞大的残躯倒下的同时,莱因哈特落地后顺势一个灵巧的翻滚,毫不停歇!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垂死挣扎的巨虫,手中的暗影巨镰在翻滚过程中瞬间还原为更便于近身缠斗的震荡战刃形态。刚一稳住身形,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紧贴地面的、模糊不清的黑色流影,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潜伏的毒蛇,直扑那只被幽吼豹暂时困住、正因同伴死亡而陷入暴怒状态的猩状钳虫!

此刻,猩状钳虫才刚刚凭借蛮力,勉强从幽吼豹那难缠的暗影束缚中挣脱出半边身体。然而,莱因哈特的速度快得完全超出了它的反应极限。在它的巨型刀钳来得及再次抬起、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之前,莱因哈特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便已如同违反了物理定律般,突兀地出现在钳虫的侧面视觉死角!震荡战刃之上再次缠绕上凝练的暗影能量,不过这次能量更加集中,化作一道极致压缩的、撕裂一切的幽暗射线,随着他手臂的挥动,精准无比地切入猩状钳虫那相对身体显得细弱、负责连接上下半身的腰腹连接位置,而后发劲一扯!

嗤啦——!

如同撕裂厚实帆布的刺耳声响传来!坚韧的几丁质外壳和内部复杂的肌肉组织,在这凝聚了一点破面的致命一击面前,如同纸片般被轻易切开!高频震荡能量瞬间涌入虫躯内部,如同无数微小的炸弹在内部引爆,疯狂地破坏着神经节点,粉碎着支撑骨骼!

猩状钳虫那充满暴戾气息的嘶鸣声戛然而止,它的头颅连带着上半身,被这凶猛的斩切之势带来的冲击力带得向上冲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才沉重地、如同破麻袋般轰然坠落在地,溅起大片的粘液。残余的虫躯下半部分在原地僵立了诡异的一秒钟,才失去了所有支撑,沉重地向后仰倒,绿色的血液如同泉涌,汩汩地流出,迅速浸染了周围粘稠的暗褐色虫胶。

短暂的、激烈的遭遇战,终于以人类的惨胜告终。

莱因哈特单膝跪地,拄着震荡战刃,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混合着血水和灰尘,从他刚毅而疲惫的脸颊上不断滑落,滴在脚下焦黑狼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刚才那连续爆发、先是融入阴影进行战略转移,再两度极限输出、完成对两只精英虫族的精准斩杀,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和精神。

戴丽背靠在一段扭曲变形、仍在散发着余热的冷却管道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精神力严重透支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和恶心感阵阵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紧咬着牙关,强撑着掏出一支精神力补充药剂,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拉格夫则是一屁股坐在了粘稠的虫胶地上,也顾不得那恶心触感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拉动的破风箱,他随手抹去口鼻间不断溢出的鲜血,那柄巨大的冲击锤斧就斜插在他身旁的虫胶里。两人的异兽——石牙野猪石梆梆和极乐鸟青蘅,则安静地靠在各自的主人身边,石梆梆用粗糙的头部轻轻蹭着拉格夫的手臂,青蘅则用散发着微光的羽翼轻抚戴丽的脸颊,用它们独特的方式抚慰着身心俱疲的主人。

三人迅速靠拢,背对着背,形成了一个虽然简陋但却能互相照应的三角防御圈,胸膛剧烈起伏,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不断扫视着周围那些在紫色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充满恶意的阴影区域。

莱因哈特用还算干净的左手手背抹去嘴角不断渗出的血迹,眼神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万载寒冰,声音因脱力和伤势而更加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寒意:“战术层次……和之前遭遇的杂兵完全不同了……刚才这两只,已经算是虫群常规地面部队里的精锐单位,它们的行为模式带有明显的协同性和目的性……这绝不可能是随机游荡遭遇……我们被盯上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性的伏击。”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淡紫色能量尘埃,望向远处那片区域中心、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心脏般不断搏动、散发着混乱而狂暴能量波动的巨大反应堆穹顶轮廓,“那些藏在巢穴深处的‘指挥者’,恐怕从我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就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它们一直在等着我们,或者说,等着任何敢于靠近核心的‘猎物’。”

戴丽虚弱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那两只如同小山般、仍在微微抽搐的虫尸,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所取代。她清楚地知道,尽管他们三人合力,以受伤和力量透支为代价,干掉了这两只极具威胁的巨虫,并且奇迹般地没有出现重伤减员,

但这绝不代表这两只巨虫实力不济。恰恰相反,眼前这两只怪物的强度、甲壳的防御力以及展现出的攻击性,都远非之前在外围区域可以随意清理的低阶虫族可比。这更像是一个明确的警告,或者说,是正餐前的开胃菜。

她的精神力虽然受损严重,如同破碎的镜子,但正因如此,那些不需要精细感知就能察觉的、更宏大层面的“信号”,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断断续续地说道:“信息素……空气中的信息素……指向性……比以前更强了……它们不只是在搜寻……更像是在……驱赶……把我们……往某个特定的方向逼迫……同时……也在……调动周围的兵力……进行……围猎……”

拉格夫狠狠啐了一口混合着血丝和尘土的唾沫,抓起斜插在身边的冲击锤斧,依靠着斧柄的支撑,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他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凶悍而顽强的战意,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妈的,管它什么精锐不精锐,什么狗屁围猎!来多少,老子就杀多少!想啃下我们‘星火守望’这块硬骨头,就算它们牙口再好,也得先崩掉它满口牙!让它们放马过来!”

莱因哈特教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内火辣辣的疼痛,甩了甩因过度用力而有些颤抖的右手,摇摇头,语气恢复了战略层面的冷静:“盲目硬拼是下策。拉格夫,你的勇猛是我们的基石,但现在更需要智慧。当务之急是尽快向核心区域进发,我这边能接受到的只有尼古拉斯的信号……虽然微弱,但方向应该没错。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失散的队员,如果能成功汇合,恢复完整的团队战力,面对后续的危机才会有更多的战术选择和生存机会……”

就在莱因哈特教授做出向核心区域进发判断的同一时间,在距离他们约百米开外、被爆炸冲击波抛向另一侧的废墟中,堂正青正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考验。

爆炸发生的瞬间,堂正青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和对身体肌肉纤维的极致掌控力,让他在被巨大力量掀飞的短暂过程中,完成了一系列近乎本能的、精密的微操。

他蜷缩身体,将相对脆弱的胸腹部位保护起来,同时最大限度地激活了臂铠内嵌的小型战术护盾发生器,让那面淡蓝色的菱形能量护盾承受了撞击和翻滚时的大部分冲击力。

即便如此,当他最终重重落地,在粘稠的虫胶地面上滑行数米撞上一块扭曲的钢板才停下时,依旧感觉五脏六腑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搅拌机,气血翻腾不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味涌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几乎在停止滑行的瞬间就单手撑地,一个干脆利落的翻滚便稳稳站了起来,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的爆炸只是一次寻常的颠簸。但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穿透了弥漫的、带着刺鼻烟硝味和能量烧灼异味的烟尘,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堂雨晴被抛飞出去的轨迹落点——她被冲击波甩到了侧面方向一处巨大、锈迹斑斑、表面覆盖着干涸粘液和未知菌斑的冷却钢铁管道下方。那管道直径超过三米,一侧已经破裂,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更浓重腐臭的内部结构,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残骸。

“雨晴!”堂正青的声音低沉而短促,没有丝毫的惊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身影一动,步伐迅捷而稳健,如同在自家训练场上穿梭,几个精准的起落便绕过燃烧的残骸和地面的裂隙,冲到了堂雨晴的身边。

他单膝跪地,动作迅速却不失细致地检查她的状况。堂雨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块明显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珠,沿着她光洁的皮肤滑落。她手臂和腿部的深蓝色作战服有多处被锐利金属边缘划破的裂口,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和浅浅的血痕,幸运的是,肢体和骨骼在初步感知下似乎没有严重的结构性损伤,但剧烈的震荡显然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意识模糊和身体失衡状态。

“叔叔……”堂雨晴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看清了眼前那张熟悉而威严的面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状况或者劫后余生的恐惧。

“接下来……”堂正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铁,瞬间斩断了她尚未成型的话语,也压过了周围远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虫族嘶鸣。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紧紧攫住堂雨晴那双还带着一丝惊惶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用刻刀将冰冷的铁律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跟紧我!一步,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未得我的明确允许,绝不可动用你的能力!尤其是‘入微之境’,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准泄露!”他说话的同时,右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堂雨晴的上臂,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臂骨感到一阵微痛,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了秀眉。“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肩负的责任!任何形式的暴露,任何可能引来不必要关注的风险,都是对家族信任的亵渎,是对我们使命最彻底的背叛!你,明白吗?!”

堂雨晴看着叔叔眼中那近乎冷酷的决绝,以及那决绝背后深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焦虑,心头涌起的不仅仅是被误解的委屈,更有一种沉入冰窖般的寒意。

家族的期望,家族的规矩,家族的秘密……这些无形的枷锁,在这一刻,在这片充斥着死亡与腐烂的虫巢绝地,显得比脚下粘稠的虫胶、比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毒瘴,更加沉重,更加让她喘不过气。她咬紧了下唇,直到唇瓣泛白,最终,只是默默地、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而,危机从不因人的情绪而有丝毫延迟。就在堂正青严厉告诫的话音尚未完全消散在浑浊空气中的刹那,致命的杀机已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骤然发动了袭击!

不是来自正面,也不是来自侧面,而是来自他们头顶上方!那条被他们视为临时掩体的、巨大锈蚀管道破裂的黑暗内部!

只听“窸窣”几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的摩擦声,数道细长、呈现出污浊黄褐色、如同强化藤鞭般的影子,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中电射而出!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目标并非堂正青,而是明显状态不佳、气息虚弱的堂雨晴!这些“触手”的末端尖锐,并且分泌着一种闪烁着不祥磷光的粘液,显然带有极强的麻痹性或腐蚀性!

这一击,阴险、刁钻,完全利用了视觉和心理的盲区!

但堂正青的感知,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覆盖了周身数米的范围!在那“触手”破空而来的瞬间,他甚至没有抬头,仅仅是凭借空气被极速划破产生的、微弱到极致的涡流变化,以及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腐烂甜腥的气味,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堂正青抓着堂雨晴手臂的右手猛地向自己身后一拽,巨大的力量将堂雨晴轻盈的身躯直接拉到了他的背后,完全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同时,他左手一直搭在腰间的“惊霆”多功能步枪,仿佛早已与他的手臂融为一体,以一种超越了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抬枪、瞄准、激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多余!

滋啦——!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几道高度凝聚的、呈现出湛蓝色的电浆能量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以毫厘之差,瞬间掠过堂雨晴刚才所在的位置,迎向了那几道疾射而来的黄褐色触手!

噗!噗!噗!

电浆能量束与触手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生肉般的声响。那几道触手在高温和能量冲击下,瞬间焦黑、蜷缩、断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焦臭和腥味。断裂的触手掉落在虫胶地面上,还在如同离水的蚯蚓般剧烈扭动。

“吱噗——”

一段长条状的黑影从上方掉落,在地上摔成两节蠕动的体节,随后迅速失去活性。

原来早在堂正青的上一波攻击,就已经将其一击两断!

从袭击发生到目标被清除,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堂正青的动作精准、高效、冷酷,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展现出的是一种千锤百炼、融入本能的杀戮技艺。

“影肢蠕虫……哼,这种货色……”堂正青缓缓收回枪,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只虫族的尸体上多停留一秒,而是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更多的潜伏者。然后,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的堂雨晴。

“看到了吗?”堂正青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在这里,犹豫,软弱,或者任何不必要的‘特殊表现’,都会让你瞬间死亡。跟紧,沉默,服从命令。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堂雨晴看着叔叔那冷峻的侧脸,又看了看地上那只死状凄惨、仍在微微冒烟的虫族尸体,以及不远处那几段仍在微微抽搐的焦黑触手。她用力地、更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觉悟。她再次点头,这一次,眼神中少了几分惊慌,多了几分隐忍的坚定。

“是,叔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堂正青不再多言,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那是莱因哈特他们所在的大致方位,也是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他重新端起步枪,迈开了步伐。堂雨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半步不敢远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融入了这片巨大、危险而充满未知的钢铁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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