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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染天穹,已然将菲斯塔学院宿舍区外围的空地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昏黄光晕中。

告别了那位将艺术灵魂注入冰冷科技的艾尔维斯教授,以及那座如同水晶宫般流光溢彩的工坊,三人驾驶着深灰色的加固皮卡,驶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艾尔维斯工坊的松节油与特种聚合材料的淡雅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截然不同的、更为粗粝而富有侵略性的味道便强势地涌入鼻腔——那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机油味、金属在高速切割或焊接时受热产生的焦糊味,以及隐约的、如同暴雨前空气中弥漫的、类似焊接电弧特有的刺鼻臭氧味道。这气味的变化,预示着他们将进入一个与刚才那个唯美艺术绿洲天差地别的领域。

迪特鲁斯城范德尔教授的工坊轮廓,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逐渐清晰。与其说这是一个学者的临时工作室,不如说它是一个微缩版的、正火力全开的机械加工车间,或者说,一个前线野战维修基地。

整个工棚由厚重的、带有防锈涂层的深灰色波纹钢板粗暴地铆接搭建而成,敞开着数个巨大的、仿佛巨兽口腔的门洞,内部昏暗,唯有闪烁不定的焊接弧光时而将内部的钢铁骨架映照得狰狞毕现。沉重到让地面微微震颤的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空气的切割声、以及低沉的、如同困兽咆哮般的重型电机嗡鸣声,从门洞内汹涌而出,汇合成一首充满了原始、未经雕琢的工业力量感的狂暴交响曲。

皮卡的车斗里,此刻装载的货物与这环境倒是无比契合,甚至可以说是为其量身定做。一端是数块沉重异常、表面粗糙、内部掺有金属纤维的增强型混凝土预制件,它们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承受更大的冲击与重量;另一端则是一堆结构复杂、每一个零件都泛着冷硬金属原始光泽、尚未组装的“重型冲压床组件”,那些粗大的液压缸、厚重的冲压板和坚固的基座,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所能释放的恐怖压力。

一个又瘦又高、却仿佛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台火星四溅的等离子体切割机前,专注地切割着一块厚实的装甲钢板。飞溅的、温度极高的金属熔融液滴在他脚边的地面上留下无数黑色的灼痕。听到皮卡引擎独特的低沉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他关掉了嘶吼的切割机,刹那间,工坊内刺耳的噪音降低了一个等级。他转过身,将厚重的防护面罩推上头顶,露出了真容。

范德尔教授,就如同他所研究和驾驭的领域一样,充满了原始的、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纯粹力量感。他身材异常高大,甚至比拉格夫还要高出半个头,但略显瘦削的身躯却绝不瘦弱,那件沾满深深浸入纤维的黑色油污、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棕色皮质背带裤,被他全身虬结的长条状肌肉撑起,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与金属打交道的漫长岁月。他的脸庞是常年处于高温和高强度劳作环境下的古铜色,线条刚硬得如同被粗暴斧凿过的花岗岩,下颌方正,鼻梁高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充满了在如炉膛中燃烧般的炽热意志,当他的目光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空气的实质性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是范德尔。”他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闷雷般有力,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与客套。他用一只沾满凝固油污和金属碎屑、指节粗大变形的大手,随意指了下工坊内一片还算空旷的角落,“东西,放那边。”语气干脆利落,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面对这种直接到极点的风格,三人也立刻进入了高效执行模式。混凝土预制块的重量超乎想象,而那些冲压床的合金组件,更是冰冷坚硬,棱角分明,搬运时需要格外小心,避免被划伤或砸到脚。

范德尔教授当然也并非袖手旁观。在搬运最重的冲压床基座时,他走了过来,示意拉格夫和兰德斯让开,然后独自一人,腰部下沉,双臂肌肉如同钢丝般绞紧,竟轻松地将那块需要两人合力的沉重部件提起,步伐稳健地走到预定位置,精准地放下,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经过千锤百炼后形成的、充满力量感的高效。

所有组件终于就位,杂乱地堆放在指定区域。范德尔教授只是用那双炽热的灰眼睛快速扫视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低沉地说了声“谢了”,便立刻转身,如同最精准的机械般,无缝切换到了工作状态。他没有去启动任何看起来高大上的自动化装配机器人,只是从旁边凌乱但自有其秩序的工具墙上,取下了几把大小不一、柄部被手掌磨得发亮的合金扳手、一把连接着粗壮能量管线的重型焊枪,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堆刚刚运来的、散发着冷硬气息的冲压床组件上。

接下来的景象,让自诩见多识广的三位年轻人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手搓工业奇迹”,什么是以血肉之躯驾驭钢铁洪流的狂野艺术。

冰冷的、厚度惊人的特种金属板材,在范德尔教授那双布满厚厚老茧、疤痕累累,却异常稳定、灵活如同钢琴家般的手指操纵下,仿佛变成了驯服而柔软的橡皮泥。他利用那台刚刚被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组装、调试好的小型冲压床——那玩意儿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听话——施加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配合着精准到毫米的手工弯折、定位和等离子切割,厚重的钢板在过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被强行塑造成需要的复杂弧度和结构。粗大的、用来作为主承重梁的金属管材,被他用一台巨大的液压钳轻易夹住、固定,随后重型焊枪喷吐出刺眼灼目的蓝色火焰,发出“嘶嘶”的咆哮,将接口处瞬间熔融、对接、熔合,飞溅的火星如同节日最绚烂的烟花,在他深色的工装围裙和古铜色的皮肤上烫出细小的白点,他却恍若未觉。各种结构复杂、精度要求极高的传动零件、齿轮组、轴承座,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灵性,被快速而准确地安装到预定的位置,齿轮咬合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哒”声,如同精密的钟表机芯。

切割、弯折、焊接、组装、调试……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效率和令人惊叹的精确度。

金属,这种通常被认为是冰冷、死硬的材料,在范德尔教授的掌控下,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他力量和意志的延伸,变成了他谱写工业交响曲的乐器。

整个工坊里,噪音轰鸣,震耳欲聋,火星如同永不熄灭的萤火虫般四处飞溅,浓烈的机油味和金属灼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氛围。范德尔教授本人,则如同一个完全沉浸在狂暴创作中的、忘记了周围一切的狂野艺术家,汗水如同溪流般顺着他刚硬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滴在下方刚刚焊接完成、尚且滚烫的金属构件上,发出“嗤”的短暂轻响,瞬间蒸腾成一缕缕细微的白气,融入这充满了力量与创造的空间。

时间,在这金属的撞击、火焰的嘶鸣和工具的咆哮声中飞速流逝,直到范德尔教授用一把巨大的扭矩扳手,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发力低吼,将最后一颗碗口大小的承重螺栓拧紧到规定的力矩。他退后一步,随手将沉重的扳手扔在一旁的工具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双手叉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一辆线条极度粗犷、结构异常坚固、充满了不加修饰的工业暴力美学的载具原型,赫然矗立在工坊的中央!

它有着厚重得足以抵御小型爆炸冲击的合金焊接底盘,粗壮得夸张的独立悬挂系统支撑着巨大的防刺轮胎,驾驶舱如同一个直接焊接在底盘上的、只留下狭窄观察窗的钢铁堡垒,充满了实用主义至上的风格。而最引人注目,也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它的尾部——一个结构复杂、管道交错、喷口处闪烁着幽冷金属寒光的小型火箭推进器!那玩意儿无声地宣告着这辆钢铁巨兽所蕴含的、远超常规车辆的狂暴动力与速度!

虽然它还只是一个原型车架,没有任何涂装,裸露着金属焊接的本色和一道道粗犷的焊缝痕迹,但那股扑面而来的、纯粹由钢铁、力量与疯狂构想构成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粘稠,令人呼吸不畅。

拉格夫看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他自己的拳头,半晌,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近乎崇拜的情绪,喃喃道:

“我的天……这简直是……人形自走工业母机!不,是人形锻造熔炉!还是加了涡轮增压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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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德尔教授那充满金属咆哮的工坊里感受了工业力量的震撼后,三人按照任务清单的指引,驾驶着装上新货物的皮卡驶向下一处目的地——庇修斯城异兽信息学院的崔妮蒂教授的临时工坊。

随着皮卡逐渐接近目标区域,周围的氛围再次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如果说范德尔教授的工坊是钢铁与火焰的炼狱,那么此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则如同一步踏入了某个未来科技的核心实验室。

工坊的外部结构简洁而富有流线型,通体覆盖着哑光白的复合材质。当三人走近时,感应门无声地滑开,内部的景象更是令人惊叹。四壁并非普通的墙面,而是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可触控光屏,上面如同瀑布般奔流着无穷无尽的加密数据流和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三维异兽能量结构动态图谱,那些旋转的模型细致到每一条肌肉纤维的能量走向都清晰可见。地面上,各种颜色编码的光缆和半透明的能量管线,如同有生命的神经脉络般,在散发着微光的专用线槽内整齐地铺设、延伸,最终全部汇聚向工坊中央一个略微下陷的、直径约五米的圆形平台区域。

皮卡后斗里运送的货物,与这极度电子科技化的环境更是完美契合。一件是数个密封的、印着“防静电”标识的箱子,里面装着精密的大型运算矩阵元器件;另一件则是散发着肉眼可见寒气的特制金属箱,里面是专门为高负荷运算核心准备的急速冷却部件。

崔妮蒂教授本人,也仿佛是这未来图景中走出的人物——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贴身、材质闪烁着哑光银灰色泽的智能数据服,衣服的表面偶尔会有微小的光点沿着预设的路径流动,勾勒出她干练而敏捷的身形。她的脸上架着一副覆盖了半张面孔的、镜片完全透明的AR信息流护目镜,镜片上正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瀑布般的代码、能量频谱图和异兽的动态模拟影像。她的语速极快,思维跳跃性极强,仿佛大脑的运算速度与周围的机器同步:

“放在三号机柜旁!对!就是那个闪着蓝光的接口旁边!冷却单元注意!接驳口一定要对准卡槽,偏差不能超过零点五毫米!运算矩阵组小心!绝对静电防护!快点快点!我的核心算法已经迭代到第七版了,数据流正饥渴难耐地等着新硬件的滋养!”她的话语如同加密通讯,精准而迅速。

在崔妮蒂教授连珠炮似的、几乎不换气的指挥下,三人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们戴上防静电手环,将那些精密的、布满了金色触点的运算元器件,如同进行心脏手术般,一块块精准地安装到指定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机柜插槽中。接着,又合力将沉重无比、外壳冰冷刺骨的急速冷却单元,沿着导轨推入庞大的液态散热系统内部,直到接口处传来“咔哒”一声清脆的锁死确认音。

当最后一条能量管线接通,崔妮蒂教授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启动指令的瞬间,整个工坊的光屏亮度骤然提升了一个等级,上面奔涌的数据流速度更快,几乎化作了模糊的光带,同时,一阵低沉而稳定的、属于强大算力全力运行的嗡鸣声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动。

“好了!完美!延迟降低了百分之三!带宽利用率达到预期峰值!”崔妮蒂教授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她护目镜片上的数据流瞬间切换成了代表兴奋与成功的绿色波纹图形,“为了感谢你们的高效——这比我预想的快了十一分四十四秒——给你们看点真正好玩儿的!”

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过三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拉格夫那鼓鼓囊囊、似乎总是装着各种零碎玩意儿的工装裤右侧口袋上,“嘿,那边那个精力旺盛的红头发小哥!你兜里是不是藏着几张‘烈风狼’或者‘岩甲熊’之类的异兽能力牌?别藏了,能量签名我都已经读到了!借我用用!当个即兴的动态数据样本!”

拉格夫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果然掏出了几张他随身携带的娱乐用异兽能力牌。崔妮蒂教授几乎是抢一般接过其中几张,看都没细看上面的具体异兽图案和稀有度,直接将其塞进平台边缘一个突然弹出的高敏度扫描槽内飞快一刷。“嘀”的一声轻响,扫描完成,卡牌内的数据已被瞬间读取并数字化。

“非精神力驱动模型覆盖启动!纯数据模拟能量实体交互!环境参数加载完毕!走起!”崔妮蒂教授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划,带起一串串残影,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

“嗡——!”

工坊中央那个圆形平台区域猛地亮了起来。一层绚丽的、如同极光般流动变幻着七彩颜色的半透明能量力场瞬间展开,如同一个倒扣的碗,覆盖了整个平台区域。

紧接着,能量场内光芒爆闪,如同数字创世!好几个形态各异、色彩斑斓、体表细节逼真得骇人的虚拟异兽投影被庞大的运算力迅速从无到有地生成出来!它们并非简单的光影幻象,而是通过精密能量场约束、具有半实体质感和真实物理交互效果的能量造物!

一只浑身缠绕着噼啪作响、跃动不休的蓝色电弧的雷牙狼刚凝聚成形,就发出一声无声的能量咆哮,后腿一蹬,猛地扑向旁边一头由翻滚的、散发着高温的熔岩能量构成的赤红熔岩巨蜥。熔岩巨蜥反应极快,粗壮的尾巴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猛地甩动,带起一片灼热的、如同岩浆喷发般的赤红色能量流。

几乎是同时,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翅膀由无数六边形冰晶构成的冰晶鹰,尖啸着从能量场模拟的“高空”俯冲而下,翅膀扇动间,无数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棱如同箭雨般射向地面、而在地面之下,几株颜色妖艳的紫色食人藤蔓猛地破开虚拟的土壤,挥舞着布满尖刺和吸盘的恐怖藤条,无差别地抽打、缠绕着范围内的所有能量实体。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最纯粹、最华丽的数据能量碰撞、剧烈的光影爆炸效果和通过空气震动模拟传来的、逼真无比的虚拟嘶吼与咆哮!雷光炸裂成一片电网,冰屑在高温中瞬间汽化腾起白雾,岩浆状的能量流四处飞溅!

一场混乱、激烈、却又充满了奇异而炫酷美感的“异兽大乱斗”就在三人眼前火爆上演。虚拟的能量冲击波甚至能微微撼动空气,带来隐约的、如同真实存在的风压和触感。

“喔喔喔!酷毙了!这也太帅了吧!”拉格夫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指着场中一只动作迅捷如风、不断从爪尖释放出淡青色风刃切割对手的虚拟豹子,激动得大喊大叫,“加油!阿青!对!就这样!绕后!咬它!咬那个慢吞吞的石头疙瘩!”他仿佛完全代入了进去,成了这场虚拟角斗最投入的场外观众,为自己下意识“认领”的虚拟异兽摇旗呐喊,手舞足蹈。

兰德斯和戴丽也被这超越想象的技术奇观所深深吸引。兰德斯仔细地观察着能量场中不断湮灭又瞬间依据底层数据重生的异兽,以及它们之间那遵循着复杂算法判定的能量交互,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似乎在试图理解这背后运行的逻辑。戴丽那双总是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冰蓝色眼眸里,此刻也清晰地映照出场中绚烂的光影爆炸,罕见地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新奇与惊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显然,这纯粹由数据和能量构成的、超越现实的视觉与感官盛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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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空气中浓重的机油味和冰冷的臭氧味,被一阵阵愈发清晰、诱人食指大动的奇异香气所取代时,三人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最后一个风格迥异的目的地——钓鱼河镇西蒙斯教授的“研究”领地。

这处工坊的造型最为别致,或者说,它彻底颠覆了“工坊”的传统概念——它更像一个五星级酒店后厨与高级生物实验室的结合体。宽敞明亮的操作台由不锈钢和防菌复合材料制成,上面摆放着各种计量精准的调味瓶和奇特的厨具;嵌入墙壁的多功能炉灶可以精确控制毫秒级的火候;悬挂在头顶架子上的,除了常见的锅铲勺叉,还有不少造型奇特、像是用来处理特殊生物组织的工具;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内部陈列着各种颜色形状怪异的新鲜“异界食材”的恒温冰鲜展示柜。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煎烤的浓郁焦香、清蒸食材溢出的鲜美水汽、以及某种独特植物香料混合着果木熏烤的、层次丰富到令人唾液加速分泌的复杂气味。

皮卡后斗里那套锃光瓦亮、功能繁多的高级厨具组合,和一个显然是用来处理可能带有刺激性气味食材的大型高效通风橱柜,放在这里显得无比和谐,仿佛它们本就属于这里。

西蒙斯教授围着一条洁白如雪、一尘不染的厨师围裙,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把正在滴着酱汁的长柄锅铲,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暖的食物香气。“欢迎欢迎!辛苦了三位年轻的先生小姐!快请进,快请进!”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能瞬间拉近距离的、发自内心的热情,“东西就放这边角落就好!安装这个通风橱柜?小意思,我自己三两下就能搞定!你们千万别客气,先找个地方坐,来来来,正好我新研究的‘多味花式鱼’刚刚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快来帮我品鉴品鉴,就当是老头子我一点小小的答谢!”

他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学者,更像是个从业几十年的主厨,迅速地将那套高级厨具分门别类地安置在顺手的位置,然后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独自一人将那个沉重的大型通风橱柜安装到指定位置并启动测试。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高效的嗡鸣,确保任何烹饪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异味都会被瞬间抽走。接着,他变戏法般从那个巨大的冰鲜展示柜里取出了几条已经初步处理好的“鱼”。这些鱼的形态各异,和平素常见的食用鱼有所不同:有的鳞片细小而密集,在灯光下闪烁着彩虹般流动的光泽;有的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水晶,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纤细的骨骼;还有的则覆盖着一层仿佛岩石般的、布满苔藓状纹路的厚重骨甲。

“瞧,这是‘虹霓鳟’,生活在‘养灵泉’里的宝贝,肉质细腻得入口即化,富含的特殊油脂对精神力有温和的滋养效果,最适合高温快煎,瞬间锁住汁水和风味……”西蒙斯教授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一边娴熟地将一条彩虹色鱼排拍上薄薄的秘制粉料,放入烧得恰到好处的平底锅中,热油立刻发出“滋啦”一声无比悦耳的声响,白色的蒸汽带着诱人的香气升腾而起。

“这个是‘水晶刺身鱼’,只出产在极寒的深水灵脉,生命能量纯粹,生食方能体验其极致鲜美,入口冰凉爽滑,带着深海寒泉特有的清甜回甘……”他说话间,已将另一条透明如玻璃的鱼用一把薄如蝉翼的菜刀迅速切成均匀的薄片,如同展开一件艺术品般,精心摆放在铺着碎冰的青瓷盘上。

“还有这个,‘岩斑鲷’,别看它外壳硬得像石头,这可是它吸收地脉能量形成的天然保护层,内里的肉质紧实弹牙,风味浓郁,最适合用果木低温慢熏,让烟熏的香气慢慢渗透,赋予它独特的灵魂……”他将最后一条骨甲鱼放入一个造型古朴、内部有微光流转的快速熏烤炉中,设定好参数。

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充满了厨师特有的韵律感和美感。煎锅在他手中轻轻颠动,鱼排表面迅速呈现出均匀诱人的金棕色网格状焦痕;冰盘上的刺身薄片被他摆放得错落有致,在干冰冰镇之下如同雪地里绽放的花瓣;充能快速熏烤炉的观察窗内,骨甲鱼在袅袅的青白色果木烟中缓缓变化着颜色,从灰白转向深沉的琥珀色。更令人叫绝的是,他随手从旁边一个散发着灵气的盆栽里摘下几片散发着薄荷与柠檬混合清香的银色叶子,用手指揉碎了,均匀地撒在即将出锅的香煎虹鳟上;又取出几颗类似圣女果、却通体鲜红欲滴的浆果,轻轻挤压,将酸甜的汁液如同画龙点睛般淋在水晶刺身上;最后,用一种散发着微光、似乎蕴含着微弱能量的金色粉末状香料,细致地涂抹在熏烤好的岩斑鲷的骨甲缝隙和暴露的鱼肉上。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几盘拼配在一起色香味俱全、造型宛如艺术品的“多味花式鱼”拼盘就摆在了三人面前。香煎虹霓鳟表皮金黄酥脆,点缀着翠绿的奇异香草和闪亮的银色碎叶,散发着焦香、油香与植物清香的完美混合气息;水晶刺身薄片堆叠如皑皑雪山,淋着鲜红剔透的浆果汁,旁边配着一小撮嫩绿的芥末苗,晶莹剔透得让人不忍下箸;烟熏岩甲鲷则呈现出深沉的、如同蜜糖般的琥珀色泽,厚重的骨甲被巧妙地撬开一角,露出内部冒着热气、纹理分明的白色鱼肉,独特的果木烟熏香气混合着那微光香料的奇异芬芳,构成了一种复杂而诱人的嗅觉体验。

拉格夫看着眼前这画风与之前所有工坊都截然不同的“研究成果”,回想起刚才的金属风暴、数据洪流和此刻鼻尖萦绕的诱人香气,强烈的反差让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毫无恶意的、善意的调侃:“教授,您这工作室……真是……别具一格,独树一帜啊!我差点以为我们走错门,来到哪个美食大赛的现场了!”

西蒙斯教授毫不在意那份调侃意味,反而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美食之道,亦是探索生命能量与自然馈赠如何和谐相处的至高学问哦。异兽世界的食材,蕴藏着无穷的奥秘与可能性,了解它们、烹饪它们、最终让食用者感受到幸福与满足,这本身就是最深刻的研究与实践……来,别光看着,趁热,好好尝尝!给我来点最真实客观的反馈吧!”

拉格夫将信将疑地,带着几分好奇,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香煎虹霓鳟最肥美的鱼腩部位,送入口中。牙齿轻轻咬破那层酥脆表皮的瞬间,滚烫、丰腴、鲜美到极致的汁水混合着鱼肉极致的嫩滑,如同爆炸般在口腔中扩散开来,随后,那奇异银色碎叶带来的清凉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紧随其后,完美地中和了油腻感,带来了层次分明的味觉体验。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与满足,含糊不清地、激动地嚷道:“唔!唔唔!这个味道……绝了!真他娘的绝了!我感觉……我感觉舌头都要幸福得融化了!”

兰德斯和戴丽也各自怀着好奇品尝了自己面前的菜肴。兰德斯选择的是需要动手剥开部分外骨甲的烟熏岩斑鲷,他用特制的小叉子挑出一块紧实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那肉质弹牙而有嚼劲,浓郁的烟熏木香已经完全渗透进去,咀嚼之间,那金色的微光香料则带来一丝奇异的、仿佛能轻微刺激精神、让人为之一振的微麻感,整体口感独特、丰富而令人印象深刻。

戴丽则更倾向于那盘水晶刺身,她用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鱼肉,蘸上一点特制的、散发着清新酸味的酱汁,小口送入唇中。冰凉滑嫩的鱼肉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化开,带着深海特有的、毫无腥气的清冽甘甜,而那浆果汁的微酸则完美地激发并提升了这份极致的鲜甜,让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也微微亮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虽然没有像拉格夫那样夸张地大呼小叫,但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无法掩饰的赞赏神情。

这“舌尖上的异兽学”,以其最直接、最本质的方式,征服了他们的味蕾,确实让人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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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之下,天边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如同羞赧红晕般的霞光。

当空气中诱人的美食香气被一种新涂刷的、略带刺鼻的化学涂料气味所取代时,三人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名单上最后一个,或许也是最神秘的一个目的地——索菲亚城尼古拉斯教授的临时工坊。

这处工坊坐落在宿舍区边缘一块相对隔绝独立的空地上,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它像一个高大的、沉默的、拒绝与外界交流的黑色方盒子,被厚厚的、多层复合的黑色遮光幕布从顶到底严密地包裹着,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一丝光线能从中透出,仿佛一个吞噬光明的实体。周围的环境也异常安静,不同于范德尔工坊的喧嚣,也不同于崔妮蒂工坊的低鸣,这里的寂静是绝对的,仿佛连声音都被那厚重的幕布吸收、消解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新鲜气密涂料的味道,更加重了这里的封闭和与世隔绝之感。

皮卡的车斗里,为此处运送的货物也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除了大量桶装的、气味刺鼻的专用气密涂料和成卷的、手感沉重、完全不透光的加厚遮光幕布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被安置在特制防震箱内、由三人合力才能小心搬运的精密装置——一套结构极其复杂、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多用途窥镜套组。各种不同口径、不同曲率的高精度透镜,形状各异的棱镜,以及表面镀有特殊膜层的反光镜、曲光镜,被如同俄罗斯套娃般精巧而稳固地嵌套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充满几何美感和神秘功能的整体,仅仅是看着它,就能感受到其背后所代表的、对光线极致操控的追求。

尼古拉斯教授亲自在工坊唯一的入口处——一个同样被厚重幕布掩盖的狭窄门洞前——安静地等候着。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样式古朴甚至有些过时的亚麻长袍,身形瘦长,站姿却如古松般挺拔,气质沉静得如同无波的古井。他的面容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刻意隐藏在光影的交界处,唯有那双藏在宽大黑色镜框后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异常深邃的光芒,如同两口能吸纳所有光线、又能洞穿一切表象的古井,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直视光线那最本源、最隐秘的奥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寂静的磁性与平静:“辛苦了,各位请随我进来。最后的工作,需要借助你们的手,来完成这间暗室的最后封闭。”

掀开厚重的门帘,工坊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但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压抑。大部分墙壁和天花板都已经被涂刷成了毫无反光的、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色,置身其中,如同漂浮在宇宙最深邃的虚空背景里,方向感和距离感都变得模糊不清。剩下的工作,就是在尼古拉斯教授近乎苛刻的指导下,彻底封闭所有可能漏光的细微缝隙——用特制的刮刀将粘稠的气密涂料仔细地涂抹在每一处接缝、每一个螺栓孔洞上;将最后几卷沉重得如同铅毡般的遮光幕布,以精确的重叠方式覆盖在预留的区域,并用特制的、带有软垫的压条牢牢固定;最后,则是在预留的几个观察位上,小心地安装、调试那套精密的窥镜装置,每一个旋钮的松紧,每一块镜片的角度,都必须在教授那双锐利眼睛的监督下,调整到分毫不差。

整个过程中,尼古拉斯教授的要求严格到令人窒息。他会用一支极其微弱、光线集中如针尖的特殊检查灯,一寸寸地扫描所有可能漏光的地方,任何一点哪怕是理论上存在的瑕疵都无法逃过他的审视:“光是无孔不入的间谍,也是最为娇贵的演员。”他偶尔会低声解释,声音在空旷的黑暗空间中回荡,“我们必须为它搭建一个绝对纯净、不受任何干扰的舞台,它才会展现出最真实、最惊人的表演。”三人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在仅靠几盏亮度被调到最低、且加了遮光罩的红光工作灯照明的环境中默默忙碌,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而神秘的仪式。

当最后一块幕布被无痕固定,最后一组窥镜也被调试到最佳状态后,尼古拉斯教授示意关闭所有工作灯。瞬间,整个工坊内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之中。这不是普通的夜色,而是视觉被完全剥夺的、令人心生恍惚与不安的纯粹虚无。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来自外界的声息,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寂静放大,变得震耳欲聋。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形状、所有颜色,也吞噬了时间感和空间感,连自身肉体的存在都变得有些可疑。

“好了,现在,请尽量保持安静,不要移动,试着用除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好好感受一下这份‘空’与‘静’吧。”尼古拉斯教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

在这绝对的寂静和虚无中,感官被剥离后又似乎被无限放大。皮肤能感受到空气最细微的流动,耳朵能捕捉到自身血液奔流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次心跳的时间,也许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细小光芒,在黑暗的某个角落亮起。那是尼古拉斯教授点燃了一支特制的、燃烧缓慢、光线发散被严格约束着的冷光棒,那光芒微弱得仅仅能照亮他拿着光棒的手指,如同漆黑夜空中唯一的一颗孤星。

接着,是细微到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精密的金属部件旋钮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以及高品质光学玻璃在框架内轻微调整角度时产生的、几不可闻的轻响。教授开始了他的操作。他灵巧而稳定的手指,在完全依赖肌肉记忆和超凡触觉的黑暗中,精准地拨动着窥镜装置上那些冰冷的旋钮和拨杆,细微地调整着复杂透镜组的角度、棱镜的折射方向,并在窥镜光路中某些经过精确计算的特定节点上,安放了一些极细小的、似乎蕴含着不同能量属性的天然水晶、奇异矿核之类的事物。

而一开始那点微弱如豆的萤火之光,在这套由他亲手搭建的、如同迷宫般精密的镜片阵列中,开始被引导、被驯服。它被聚焦成更细更亮的光束,又被棱镜分解成隐约的色散,继而被特定的透镜重新组合、增强,在某些节点被那些奇异材料赋予微妙的属性变化……黑暗依旧是这片空间绝对的主旋律,但渐渐地,一些极其细微的、原本不可见的分散光路,开始在这片绝对的墨色背景中显现出它们纤细的轨迹。它们如同最纤细的、由纯粹光线本身编织而成的银色蛛丝,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断裂消散,却又在精妙的约束下变得越来越清晰、稳定。

教授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细微的金属旋钮转动声如同在黑暗中演奏着一曲无声的、复杂的密码乐章。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已与这光、这镜、这黑暗融为一体。最终,他将其中一道被反复聚焦、增强到能量极限的、细若发丝却凝实无比的炽白色光束,如同引导一条奔腾的微型光之河流,精准地引导向窥镜装置末端一个结构最为复杂、由多种稀有棱镜复合而成的终极聚焦节点。

就在那束凝聚了无数心血与计算的光线,精确射入复合棱镜焦点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睡梦中翻身、又如同深海鱼群吐出一个气泡般的奇异轻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束原本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湮灭的极限光线,在那神秘的焦点处,竟猛地“炸开”!这不是爆炸的毁灭与混乱,而是创造的、生命初绽般的绚丽绽放!一蓬微小却璀璨夺目、蕴含着惊人能量与信息的、如同幻想中最绚烂烟花般的彩色光点群,骤然从焦点处迸发出来!赤红如焰,靛蓝如深海,翠绿如初春新叶,明黄如熔金……无数细小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彩色光点在黑暗中欢快地迸射、旋转、交织、碰撞,瞬间将原本死寂的暗室映照得如同微观的梦幻星河!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极致绽放后,遵循着某种奇妙而和谐的物理法则与能量轨迹,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缓缓飘落、盘旋、最终湮灭,在视觉中留下短暂却足以烙印心灵的、惊艳绝伦的光之轨迹。

然而,神奇远未结束!就在这蓬“光之烟花”极致绽放、无数彩色光点无序却又有序地飘散的同时,就在旁边一个特制的、绝对水平的非反光支架上,几张事先放置好的、巴掌大小的、表面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特殊感光底片,其光滑的表面如同被一支无形的、蘸取了星河色彩的画笔瞬间拂过!那些飘散的、蕴含着不同能量属性的彩色光点及其运动轨迹,竟然被某种超越常规物理法则的方式,清晰地、同步地烙印在了这张底片之上!

光影交错间,底片上迅速显现出一幅朦胧而优美、充满了静谧诗意的画面——那是一片月光下的幽静森林!皎洁的月光如同轻柔的纱幔,穿过高大树木茂密枝叶的缝隙,在铺满落叶的林间小径上投下斑驳陆离、明明暗暗的光影,仿佛能听到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感受到林间特有的湿润与宁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又消逝的光之奇迹,其所有的信息、所有的美感,都被某种难以理解的技术,永恒地捕捉、压缩、再现在了这方寸之间的底片之上!

“这……”戴丽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她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倒映着那正在缓缓消散、如同星尘般美丽的彩色光屑,里面充满了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惊叹与难以置信,“教授……您对光线的这种……引导、编织和瞬间捕捉定影的技术……这已经彻底超越了现有纯粹光学技术的范畴……这简直是……魔法!是唯有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她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库,完全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彻底颠覆她所有科学认知的景象。

尼古拉斯教授在黑暗中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直接回应戴丽那充满震撼的赞叹。他只是小心地、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手,取下那张刚刚从无到有、显现出林间月色的神奇感光底片,仔细检查了片刻,然后将其放入一个内部也是纯黑色的、能够完全隔绝一切光线的特制保存盒中。“暗室封闭任务完成,你们的工作非常出色。再次感谢。”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带着明确无疑的送客意味。

三人凭借着记忆和对空气流动的感知,摸索着走向进来时的门口。

兰德斯走在后面,他的右手已经触摸到了那厚重、冰冷的遮光门帘的粗糙布料,准备将其掀开,让外界的气息涌入这片过于纯粹的黑暗。就在这时,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胸腔微微起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他猛地转过身,面向那片几乎吞噬了尼古拉斯教授身形的深邃黑暗,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显得有些发紧,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尼古拉斯教授!”兰德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请等一下!您……您是否认识一位名叫堂雨晴的学生?”

黑暗中的身影,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轮廓停顿了一下。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尼古拉斯教授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语调平稳,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意料之外的停顿,仿佛某个精心维持的平衡被悄然打破:“堂雨晴?当然。她是我们索菲亚学院近年来最引人注目的学生之一,战斗天赋卓绝,在光影感知与灵性构架方面也有独特的才能,想不注意到她都难。”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谨慎的探询,“她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兰德斯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客观,却又无法完全掩饰那份深切的关切:“不,并非出了具体的事情……只是……即使在昨天,大家一起非常开心地参加学院花车游行,或者在之后气氛轻松的茶餐会上,我……我无意中注意到,她眉宇之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忧郁……她的笑容很美,但有时候,感觉那笑容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很沉重的东西。”他的话语到了最后,那份试图克制的担忧,终究还是如同水底的暗流,隐隐浮现了出来。

暗室中,陷入了一片比之前绝对黑暗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三人竭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以及那仿佛回响在耳边的、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兰德斯几乎以为教授不会再回答,或者已经悄然离去时,尼古拉斯教授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而且压得更低,仿佛怕被这黑暗本身偷听了去:

“孩子……你的观察,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得多。”他似乎在字斟句酌,每一个词都承载着重量,“我虽然并不了解具体的内情,毕竟,那涉及到学生个人以及其身后家族的私密事务,外人难以窥其全貌……但身处学院,总难免会听到一些风声。据说,她的家族最近……似乎在向她施加一些压力,为她指派了一些……在她原本的学业和研究之外的、额外的‘家族事务’与必须达成的‘目标’。”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评估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声音也低得几乎如同耳语,需要兰德斯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清:“而且,根据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传言……这些被指派的事务和目标的性质…似乎……与她平素在学院中所展现出的那份纯粹的心性、以及本身的热忱与追求……并不完全契合,甚至可能……存在某种根本性的冲突。这……或许就是你所感受到的那份‘沉重’的来源,给她带来的困扰和内心压力,恐怕不小。”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教授。”兰德斯郑重地、几乎是屏着呼吸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他心中那份盘旋已久的、模糊不清的担忧与猜测,终于被这来自权威渠道的、谨慎而隐晦的证实所击中。一块沉重的、冰冷的铅块仿佛终于落地,但激起的并非尘埃,而是更加汹涌、更加灼热的决心与焦虑。

厚重的遮光门帘终于被掀开,外界已然降临的夜色与远处建筑物的灯火光芒,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般汹涌涌入,强烈的不适感让三人都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或抬起手臂遮挡。学院的路灯已经亮起,在暮霭中晕染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天空是深邃的蓝黑色,边缘还残留着一丝夕阳燃烧殆尽后的暗红,为这片古老的学术之地披上了一层静谧而略带忧伤的薄纱。

在将空空如也的加固皮卡开回仓库的路上,拉格夫依旧沉浸在一天之内体验冰火多重天的极端兴奋之中,步伐轻快得几乎要在地面上跳跃起来。他揉着仿佛还残留着西蒙斯教授那绝妙烤鱼滋味的肚子,意犹未尽地咂摸着嘴,喋喋不休地分享着感受:“那烟熏岩斑鲷的味儿,真是绝了!还有崔妮蒂教授那虚拟异兽大乱斗,啧啧,比咱们在实战竞技场里真刀真枪干架还刺激!范德尔教授那手搓火箭车的本事,简直不是人……艾尔维斯教授能把烂泥巴变成艺术品……今天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他没注意到,身边两位同伴的沉默,与他的兴高采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戴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却时不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掠过旁边驾驶位上兰德斯的侧脸。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兰德斯周身笼罩的那份不同寻常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沉静。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但那双总是闪烁着分析与冷静光芒的灰绿色眼眸,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和失焦,眉头习惯性地轻蹙着,仿佛在努力解构一个无比复杂的难题。车窗外的路灯流光,如同断续的金线,一次次划过他的脸庞,却未能驱散那层由内而外透出的、心事重重的阴翳。

而兰德斯,他的双手虽然稳健地握着方向盘,但他的思绪,早已挣脱了皮卡的束缚,飞越了眼前熟悉的路景,飞向了那个总是带着温婉含蓄笑容、眼神清澈却似乎总藏着一段难言忧郁的索菲亚少女身影。家族的压力?与心性不合的目标?那沉甸甸的、看不见的担子,究竟是什么?会让她那双专注于捕捉光影美的眼睛,蒙上怎样的阴影?下一次见面,他该如何自然地开口?如何才能在不触及她伤痛的前提下,了解到真相?又该如何……才能帮到她,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那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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