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军报的马蹄声和号角声,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紫禁城持续了两年的、压抑的平静。深夜的宫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撕裂,各宫灯火相继亮起,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息。即便是被圈禁在承乾宫一隅的云澈,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皇宫神经中枢蔓延开来的震动。
云澈的心骤然缩紧。边关军报!在这个康熙帝位逐渐稳固、但边疆隐患从未真正消除的年代,八百里加急往往意味着战事、叛乱或是重大的外交危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带来怎样的朝局动荡?又会如何影响她与胤禛这如履薄冰的处境?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胤禛。孩子刚刚睡下,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有些不安地蜷缩起来。云澈连忙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低语:“禛儿不怕,是宫外传递重要消息的马跑得快了些,就像……就像我们玩的‘传话游戏’一样,声音大了点。”她将可怕的军报简化为孩子能理解的游戏概念,努力淡化其中的恐怖色彩。
“是……是有坏人来了吗?”胤禛小声问,带着睡意和一丝恐惧。
“不是坏人,”云澈坚定地否认,尽管她心中也无底,“是驻守边疆的将士们有事情要告诉皇阿玛。皇阿玛很厉害,会处理好的。禛儿继续睡,娘娘在这里。”她不能让孩子过早承受这些无形的压力。
安抚胤禛重新入睡后,云澈却毫无睡意。她悄然起身,走到窗边,星辉感知全力向乾清宫方向延伸。虽然距离遥远,感知模糊,但她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能量场变得异常活跃、紊乱,充满了焦虑、震惊以及一种凛冽的杀伐之气。侍卫调动频繁,马蹄声在宫墙外不时响起,显然康熙已连夜召集群臣议事。
这军报的内容,恐怕极其严峻。云澈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回到榻边,守着胤禛,思绪却飞到了遥远的边关,飞到了那可能燃起的烽火之上。帝国的动荡,往往最先波及最脆弱的存在,而她与胤禛,恰是这深宫中最易受风雨摧折的浮萍。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低气压中。虽然具体的军情被严格封锁,但各种小道消息和恐慌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宫人间流传开来。云澈从铃铛儿和福安小心翼翼打探来的零碎信息中,拼凑出大概:似乎是西北准噶尔部有异动,骚扰边境,规模不小,前线吃紧。
康熙连日罢朝,与心腹重臣在乾清宫昼夜密议。宫中的气氛肃杀到了极点,连往日偶尔会来“探望”的裕亲王也不见踪影,显然全身心投入了军国大事之中。这种全局性的紧张,反而让对承乾宫的日常监视显得松懈了几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似乎也更多投向了前朝的风云变幻。
然而,云澈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她知道,这种“松懈”是暂时的,也是危险的。一旦朝局稳定,或者康熙需要转移注意力,她这个身负“隐秘”的禁脔,很可能再次成为焦点。甚至,若战事不利,需要有人承担“天象不吉”、“宫闱不宁”的罪责,她与胤禛便是现成的替罪羊!
危机感促使云澈更加谨慎,同时也开始未雨绸缪地调整与胤禛的互动方式。外界的巨变无法屏蔽,她需要引导孩子以正确的方式理解并应对这种不确定性。她的“发明创造”也随之转向了培养韧性、认知复杂性和建立内在安全感的方向。
她不再局限于讲述美好的童话,开始有选择地引入一些关于勇气、责任和应对挑战的故事。她用简单的比喻来解释边关和战争:“禛儿,就像我们家有高高的围墙(长城),保护我们不受外面的野兽(敌人)伤害。但有时候野兽会来撞墙,守在墙上的卫士(将士)就要非常勇敢地把它们赶走。皇阿玛就是指挥所有卫士的大将军,现在卫士们遇到了厉害的野兽,皇阿玛正在想办法呢。”
她利用有限的材料,和胤禛一起用泥土和石子在小沙盘上堆砌“城墙”和“山脉”,模拟“守卫家园”的游戏。通过这种具象化的方式,让胤禛理解“战争”是防御而非侵略,是责任而非恐怖,潜移默化地培养他的家国意识和面对困难的积极心态。
“禛儿是皇子,虽然现在还小,但长大了也要学会帮助皇阿玛守护我们的家。”云澈适时地注入责任教育。
“嗯!禛儿要变得壮壮的,像卫士一样勇敢!”胤禛挥舞着小拳头,眼中闪烁着被激发的使命感。
除了心理建设,云澈也开始更加注重胤禛体能的锻炼和应变能力的培养。她将“五禽戏”坚持下来,并增加了类似“蒙眼听声辨位”(在安全屋内)、“快速安静躲避”(模拟突发声响)等小游戏,这些游戏既有趣,又能提升孩子的身体素质和应急反应。她告诉胤禛:“这是勇敢者游戏,练好了,遇到任何情况都不会慌。”
这些互动,看似日常,却是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风波打下基础。云澈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胤禛铸造一件无形的、坚韧的内心铠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边关军情紧张的当口,一天下午,裕亲王福全突然再次驾临承乾宫。他面色凝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显然是刚从繁忙的军务中抽身。
他照例询问了胤禛的功课,赏赐了些笔墨,然后目光便落在了云澈身上,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懿妃近日可好?宫中近日多事,想必也有所耳闻。皇上忧心国事,夙夜辛劳。我等臣子,当谨守本分,为君分忧才是。”
云澈心中警铃微作,垂首恭谨应答:“王爷教诲的是。臣妾深居简出,于外事一无所知,唯知尽心抚育四阿哥,恪守宫规,不敢有违圣心,便是为皇上分忧了。”她将自己撇清,绝不沾染半分朝政。
裕亲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本王听闻……昔年太宗皇帝时,曾有星象示警,关乎国运征战。未知懿妃娘家……可有此类杂学传闻?”他竟再次将话题引向了星象!而且是在军情紧急的当下!
云澈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裕亲王此时提及星象与国运征战,绝非偶然!是康熙在军务焦头烂额之际,想起了她这“异数”?还是裕亲王自己想借星象之说,在复杂的朝局中谋求某种主动?抑或是……边关之事,真的与某些超自然征兆有关?
她立刻露出惶恐之色,连忙道:“王爷明鉴!臣妾娘家早已败落,臣妾更是自幼失怙,于星象玄学一道,实乃一窍不通,闻所未闻!此等关乎国运的大事,臣妾万万不敢妄言!”她再次斩断一切关联,态度坚决。
裕亲王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良久,他才缓缓道:“唔,不知便好。星象之事,玄之又玄,妄加揣测,易惹祸端。懿妃……好自为之。”说罢,他便起身离去,留下云澈一人,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裕亲王这次试探,比以往更加直接和危险!他将星象与当前最敏感的军国大事联系了起来!这背后的用意,细思极恐。云澈感到,那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是夜,云澈心情沉重,难以入眠。她取出星辰龟甲,试图从星辉流转中寻求一丝平静或启示。当她将心神沉入龟甲时,却惊讶地发现,龟甲内那幅星图中,代表兵戈杀伐的辅星区域,光芒异常炽亮且紊乱,与当前边关战事隐隐对应!更让她心惊的是,这股兵戈之气,似乎隐隐牵动了代表龙脉和璇玑秘藏的核心星域,使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波动!
难道……边疆战事,竟与地底深处的龙脉秘藏有关联?这怎么可能?还是说,这动荡的时局,本身就会影响天地气运,进而波及到那些隐秘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不安。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环环相扣的迷局之中,个人的命运、帝国的兴衰、古老的秘密,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而她,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贴身佩戴的那块手帕石,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温热感!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一种持续的、带着某种规律性节奏的暖意,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同时,星辰龟甲上,那指向龙脉深处的标记,也再次闪烁起来,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云澈猛地握紧了龟甲和石头。它们在同一时间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绝非巧合!是边关战事刺激了它们?还是……那个“时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而提前到来了?!
她屏住呼吸,试图解读那手帕石上温热感的规律。那节奏……似乎……有点像……心跳?还是某种密码?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寻常的瓦片摩擦声,方向赫然是承乾宫主殿的屋顶!紧接着,一声压抑的、短促的夜枭啼叫划破了寂静!
这不是真正的夜枭!是某种暗号!有人深夜潜入了承乾宫?!目标是谁?主殿久无人居,难道……是冲着她来的?!
云澈的血液,瞬间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