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正厅里,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将众人疲惫的身影拉长在斑驳的墙壁上。
曾团长坐在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旧圈椅里,手里捧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目光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落在刚被叫到跟前的铁路身上。
“铁路啊,”曾团长吹了吹缸子里漂浮的茶叶沫,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暂时的沉寂,“你小子……深入敌后这几次,干得是漂亮,可……”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跟家里头……都报备过了吗?”
铁路正拧着眉擦拭枪管上的泥水,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这算什么问题”的困惑和耿直:“团长,我上前线是为了保家卫国,这是军人的本分!跟家里说什么?报喜不报忧,说了也是让家里人白担心!” 他语气铿锵,带着军人的质朴和理所当然。
旁边的王国安正就着咸菜啃窝头,一听这话,立刻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忍不住插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哎呀团长!您这话问得拐弯抹角的!您是想问,铁路同志这‘深入’得连魂儿都快‘深入’到张胜寒同志那儿去了,家里那个‘正牌’未婚妻知道不知道吧?”
“未婚妻?!” 铁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我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王国安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号人物?!” 他眼神里是真切的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气。
曾团长放下搪瓷缸,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也露出几分困惑:“咦?不对啊。就在你们出发上前线前几天,团部接到过一个电话,指名道姓找你,是个女的,声音挺……嗯,挺泼辣的。她自己说的,是你未婚妻。知道你要上战场,那话说的……啧……”
曾团长回想起那通电话,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那段记忆并不愉快,“何止是难听,简直是满嘴喷粪,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都出来了,骂得接线员小赵脸都白了半天。”
铁路听到这里,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瞬间明白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团长!那不是我未婚妻!绝对不是我家人!那是我母亲一个……一个所谓闺蜜的女儿!小时候两家大人开过玩笑,说以后结个儿女亲家!那都是多少年前、半真半假的戏言!什么时候能上升到未婚妻这个份儿上了?!简直荒谬!” 他急切地辩解着,生怕这顶“帽子”扣实了,“团长,您还记得具体是哪天来的电话吗?”
曾团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努力回想:“嗯……我想想……大概就是……你们侦察连确定要执行那次任务的前一天下午?对,差不多就是那时候!电话是从京城打来的。”
“京城?闺蜜的女儿?” 王国安一拍大腿,差点把窝头拍掉,眼睛瞪得溜圆,“卧槽!铁路!不会是那个……那个邓薇薇吧?!就那个跟牛皮糖似的、还特别能撒泼打滚的疯婆娘?!”
铁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黑如锅底。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艹,八成就是她!除了她,没别人能干出这么没皮没脸、还满嘴喷粪的事儿!我爷爷和我爸要是知道她敢这么干,还敢冒充是我未婚妻,别说让她进我家门,不把她家大门拆了都是好的!”
铁路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正厅里,瞬间响起好几道异口同声、充满震惊和八卦之火的追问:
“为什么?!” (曾团长皱眉不解)
“啊?!真有这事?” (教导员推了推眼镜,笔尖悬在记录本上)
“啥情况啊老铁?” (二营长葛大壮也凑了过来,一脸“有故事”的表情)
“对啊!为啥啊?” (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战士也忍不住出声)
铁路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压着极大的厌恶和烦躁,斟酌着措辞,尽量客观但语气里的鄙夷难以掩饰:“她家……家风比较‘复杂’。她父亲……嗯,有点拎不清,外面……关系比较乱。至于她本人……”
铁路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最终含糊道,“……她身边的男女关系,也一直不清不楚,名声……在我们那片儿早就臭了。”
二营长葛大壮是出了名的“八卦雷达”,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男人都懂”的暧昧促狭:“铁路,你说的‘关系乱’、‘不清不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她……玩得挺开?私生活……嗯?” 他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王国安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指着铁路,声音都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兴奋:“等等!铁路!我想起来了!当年你报名参军,跑得那叫一个快!跟后面有鬼撵似的!连毕业证都是托我后来帮你取的!你该不会……该不会就是被这个邓薇薇给闹得受不了,才躲到部队里来的吧?!”
铁路被王国安戳中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瞬间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杀人:“王国安!我们是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老子当年才多大?刚满十六!高中还没毕业呢!她就敢……她就敢跑到我家,当着我爸妈的面,哭天抢地地说……说她怀了我的孩子!!” 铁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什么?!十六岁?怀了你的孩子?!” 王国安这回是真惊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铁路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吼道:“你他妈说这话啥意思?!怀疑老子?!我那时候天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靶场!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那是纯纯的栽赃陷害!血口喷人!!”
他想起当时的场景,那种百口莫辩、被家人用失望和愤怒眼神注视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我早就发现她当时跟校外好几个混混都纠缠不清,那孩子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种!我爸当时气得差点没把我腿打折!那鬼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所以我才瞒着年龄,提前报名参了军!躲得越远越好!”
“噗——!”
“哈哈哈!!!”
“我的老天爷!十六岁就‘喜当爹’?!”
“铁路老弟,你这经历……也太他妈传奇了吧!哈哈哈!”
铁路这憋屈至极、又带着少年人特有愤慨的血泪控诉,尤其是那句“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和“十六岁被冤枉当爹”,瞬间点燃了整个祠堂正厅的笑点!
曾团长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一边咳一边指着铁路笑得直不起腰。
教导员也忍俊不禁,摇着头,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肩膀一耸一耸。
二营长葛大壮更是笑得捶胸顿足,眼泪狂飙,差点从垫着的砖头上滑下去。王国安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喊“哎哟”。
其他几个战士也憋不住了,发出压抑的“嗤嗤”笑声,整个祠堂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之前战斗的紧张和牺牲的沉重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反差感的“桃色乌龙”冲淡了不少。
铁路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看着这群笑得东倒西歪的战友和上级,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点“光辉历史”,算是彻底在这帮人面前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