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志的出现，让百宝楼一楼大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牢牢锁定在林霄身上，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
“哦？山野散人？”柳承志缓步上前，身后的护卫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显示出他绝对的权威。他上下打量着林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能轻易化解刘护卫的威压，你这‘散人’，倒是有些门道。报上你的师承，或许本公子还能给你几分薄面。”
他显然不信林霄真是毫无背景的散修，试图探其底细。
林霄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然疏离：“萍水相逢，师承不足为道。柳公子，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强夺他人预定之物，传出去，于郡守府声誉有损。”
他再次点明“郡守府”，既是提醒，也是隐隐的警告，暗示自己并非对郡守府一无所知。
柳承志眼神微眯，寒光一闪而逝。他自然听出了林霄的弦外之音。对方似乎并不十分畏惧郡守府的名头，这让他心中杀意更盛，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百宝楼的地盘，他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动手。
“声誉？”柳承志嗤笑一声，“在这齐州地界，我柳家的话，就是声誉！这块幽冥铁，本公子看上了，那就是本公子的。”他不再看林霄，转而望向钱掌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钱掌柜，开个价吧，这幽冥铁，本公子要了。至于违约金，我付双倍。”
钱掌柜额头见汗，两边他都得罪不起。柳承志是地头蛇，手段狠辣；而这位神秘的“山野散人”看似平和，但那份深藏不露的气度也绝非寻常人物。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柳公子，这……这确实不合规矩，墨老他们……”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柳承志打断他，眼神冰冷，“钱掌柜，你是生意人，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压力全到了钱掌柜身上。那对散修师徒更是面无人色，少年紧紧抱着幽冥铁，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僵持之际，林霄却忽然轻笑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看向那少年，语气温和：“小兄弟，你这块幽冥铁，是打算用来炼制‘玄阴针’之类的阴属性法器吧？”
那少年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是的，前辈如何得知？”
林霄淡淡道：“观其阴煞之气凝而不散，是炼制玄阴类法器的上佳材料。不过，炼制玄阴针，除了幽冥铁，还需‘百年寒玉’为基，‘蚀骨花汁’淬火，方可成器。否则，功效大减，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少年和那墨老闻言，皆是身躯一震，看向林霄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敬佩。这炼制之法乃是他们师门不传之秘，对方竟能一眼看穿？
林霄不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柳承志，话锋一转：“柳公子既然对此铁志在必得，想必是急需。不过，据在下所知，柳公子修炼的乃是家传的‘烈阳真诀’，至阳至刚，与此幽冥铁的极阴属性相冲，强行使用，恐有损修为。除非……公子并非自用，而是另作他途？”
他话语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柳承志的某个秘密。
柳承志脸色瞬间一变，虽然极快恢复，但那瞬间的异常并未逃过林霄敏锐的感知。柳承志眼中杀机暴涨，死死盯住林霄：“你究竟是谁？！”
林霄这话，看似只是点出属性相克，实则暗藏机锋。柳承志修炼烈阳真诀并非绝密，但林霄点出他“另作他途”，则隐隐指向了他与万妖谷的勾结——万妖谷中，正有修炼阴邪功法的大妖需要此类材料！
林霄要的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失态和疑惧。他不再纠缠，对钱掌柜拱了拱手：“钱掌柜，在下的货物既已备齐，就不多打扰了。五日后，再来取星辰砂。”说完，竟无视了柳承志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步伐从容，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交谈。
柳承志盯着林霄的背影，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强压下立刻下令格杀的冲动，低声对身旁一名心腹护卫吩咐道：“跟上去，查清他的落脚点，摸清底细！若有异常，随时禀报！”
“是！”那护卫领命，悄然混入人群，尾随林霄而去。
林霄走出百宝楼，神识早已如同无形蛛网般散开，那名护卫的跟踪在他强大的神识下无所遁形。他心中冷笑，并不点破，反而故意在坊市中兜了几个圈子，采购了一些普通药材和空白玉简，最后才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陈旧、但口碑尚可的客栈“迎仙居”，要了一间上房。
进入房间，布下简单的隔音禁制后，林霄嘴角才勾起一抹弧度。柳承志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此人性格乖张，睚眦必报，且与万妖谷确有勾结。那块幽冥铁，多半是为万妖谷所需。
“鱼儿已经惊动，就看接下来如何咬钩了。”林霄盘膝坐下，并未急于处理跟踪者，而是先将今日购得的材料整理归类。大部分收入储物戒，唯独将几样特别标注的材料和那枚记录信息的玉简放在一旁。
夜幕降临，流云坊市华灯初上，比白日更添几分喧嚣与神秘。
林霄感应到那名跟踪的护卫依旧在客栈外蹲守，耐心倒是不错。他悄然运转混沌元力，身形渐渐模糊，如同融入阴影，下一刻已从房间窗口无声无息地掠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之中。以他如今对元力和天地之力的掌控，瞒过一个真元境护卫的耳目，易如反掌。
他此行的真正目标，并非仅仅是采购，更是要接触坊市的地下信息网络。根据钱掌柜无意中透露和他自己之前打听到的线索，坊市西北角有一处名为“暗影阁”的地下情报组织，只要付出足够代价，几乎可以买到任何想知道的消息。
穿过几条灯火昏暗、人流稀少的巷道，林霄在一处看似废弃的宅院前停下。宅院大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但林霄能感受到门后若有若无的阵法波动和几道隐蔽的气息。
他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只浑浊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一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何事？”
“买消息。”林霄言简意赅，同时指尖弹出一枚中品灵石，精准地落入门缝后的黑暗中。
门后沉默了一下，随即大门彻底打开，一个佝偻着背、面容隐藏在斗篷下的老者侧身让开：“进来吧。”
院内别有洞天，穿过一条向下的阶梯，来到一间灯火幽暗的地下室。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檀香的味道。
石桌后，坐着一个面容普通、毫无特点的中年人，仿佛丢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深邃平静。“客人想买什么消息？”中年人直接问道，声音平淡无波。
林霄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两个消息。第一，关于十八年前，齐州郡守府柳家，与当时青玄门长老林啸天之间，可有何恩怨或交集？”
他没有直接问父亲失踪之事，而是从一个更宽泛的角度切入，避免打草惊蛇。
中年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十八年前……柳家与林啸天……此事牵扯不小，价格不菲。”
“开价。”林霄干脆利落。
“一千上品灵石，或等价之物。”中年人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林霄眉头微皱，并非出不起，而是这个价格本身说明了消息的价值和敏感性。他取出一个玉瓶，里面是五枚极品“凝元丹”，价值远超一千上品灵石。“用这个抵。”
中年人接过玉瓶，查验后，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讶异，深深看了林霄一眼：“客人爽快。”他收起玉瓶，压低声音道：“据暗影阁记载，十八年前，柳家当代家主，也就是柳承志的父亲柳擎天，曾与林啸天因一处新发现的灵石矿脉归属产生激烈冲突。当时林啸天实力强横，柳擎天暂避锋芒。但不久后，林啸天便在一次外出探查古迹时神秘失踪。坊间传闻，此事与柳家脱不了干系，但并无确凿证据。”
林霄心中一震，果然有关联！灵石矿脉冲突？这或许是一个动机！
他压下心绪，继续问道：“第二个消息，近期郡守府二公子柳承志，与万妖谷接触，所图为何？详细内容。”
中年人这次沉吟了更久：“此事涉及郡守府与万妖谷机密，风险极大……价格，三千上品灵石，或等价宝物。”
林霄再次取出一个玉瓶，里面是三枚更为珍贵的“紫府丹”，适用于元丹境修士提升修为。
中年人呼吸微微一促，显然没想到林霄身家如此丰厚。他收起丹药，声音压得更低：“柳承志与万妖谷‘血狼王’麾下使者接触，核心目的有二：其一，便是合作开采青玄山脉深处的地脉血髓，利益分成；其二，似乎在联手策划一场针对齐州境内某个敌对势力的行动，具体目标暂未明确，但规模不小。此外，柳承志个人，似乎还在借助万妖谷的力量，搜寻某件古物，据传与上古星象有关。”
地脉血髓、针对敌对势力（很可能是青玄门）、上古星象古物……一个个关键词让林霄心思电转。柳承志的野心，果然不小！
交易完成，林霄没有久留，迅速离开了暗影阁。他刚回到迎仙居附近巷道，神识便察觉到那名跟踪的护卫依旧在原地，但似乎有些焦躁，显然失去了目标踪迹。
林霄冷笑一声，正欲回房，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地摊上，摆着几块锈迹斑斑、看似废铁般的金属碎片，其中一块碎片上，隐约有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奇特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竟然与他记忆中，父亲林啸天曾经把玩过的一枚古老令牌上的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林霄心头猛地一跳，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冷清的地摊前，假装随意翻看其他物品，最后才拿起那块带有印记的碎片，问道：“老板，这破铁片怎么卖？”
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瞥了一眼，懒洋洋道：“十块下品灵石，一堆破烂，随便挑。”
林霄付了灵石，将碎片握在手中，一股微不可查的奇异波动从碎片传来，与他体内的混沌元力，甚至与九霄塔，都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碎片……不简单！”林霄强压心中激动，将其收起。他隐约感觉，这或许与柳承志寻找的“上古星象古物”，甚至与父亲失踪之谜，有着某种关联！
回到客栈房间，林霄布下更强的禁制，迫不及待地取出那枚碎片，仔细研究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应到那名跟踪的护卫终于按捺不住，离开了岗位，想必是去向柳承志汇报“目标失踪”的消息了。
“柳承志……万妖谷……上古星象……父亲……”林霄眼中精光闪烁，“这流云坊市的水，果然很深。不过，收获也远超预期。”
他决定，在取得星辰砂之前，要尽快破解这碎片的秘密，这很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而柳承志那边，丢了跟踪目标，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