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邪教徒的战吼,卡在了喉咙里。
不是被链锯剑斩断,也不是被爆弹枪的轰鸣淹没。
那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现实的层面硬生生抹去了。
战场上那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喧嚣,在千分之一个刹那间,彻底消失。
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瞬间淹没了整座c-5矿区。
所有人,无论是用刺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的星界军士兵,还是那些眼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邪教徒,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表情,他们下一秒本该挥出的武器,都凝固在了这诡异的静谧之中。
天空,那艘巨大到不合常理的、圣洁的白色飞船,它的舱门已经完全开启。
光。
无穷无尽的,柔和的,仿佛带着生命与温度的光,从其中倾泻而下。
那光芒并不刺眼,它驱散了呛人的硝烟,中和了空气里酸性的毒雾,甚至让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都变得淡薄。
在这片光芒的簇拥下,一个身影,正从舱门中一步一步,缓缓走下。
她没有借助任何飞行装置,脚下也没有任何实体阶梯。
她就那样踏着虚空,如同行走在自己神国的阶梯之上,优雅,从容,每一步的落下,都仿佛踩在了宇宙的脉搏之上。
黑色的长发,如同夜幕本身,垂至脚踝。
黑色的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比瓦莱里乌斯见过的任何一件帝国贵族的礼服,都要显得高贵。
她的容颜,无法用任何凡间的语言去形容。
那是一种超越了种族、超越了审美、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的神圣之美。
瓦莱里乌斯跪在尸山血海之中,他背后的伤口依旧在流淌着鲜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身影。
他的大脑,那颗用帝国法典和战时条例武装到牙齿的、冰冷的思维机器,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异端?
不。
他见过最狡猾的混沌巫师,他们的灵能充满了肮脏与扭曲的气息。而眼前的存在,她所带来的,只有纯粹、圣洁与安宁。
灵族?
不。
灵族的美带着一种高傲与疏离,而她的美,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慈母般的温和。
那到底……是什么?
在黑发少女的身后,另一位银发如月的女子,如影随形。
她的身姿同样完美,但气质却截然相反。
如果说黑发少女是创世的女神,那么银发女子,便是终结一切的死亡天使。她的眼神冰冷,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华丽的长剑,那股内敛的、足以撕裂星辰的锋锐气息,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剑尖抵住。
神只,与她的守护骑士。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每一个还能思考的人脑中浮现。
“亵渎!”
终于,有东西打破了这片神圣的静滞。
是那些邪教徒。
他们的狂热,最终战胜了发自本能的敬畏。在他们那被混沌扭曲的认知里,任何不属于他们信奉的“蛛母”的、强大的存在,都是必须被摧毁的敌人。
“杀了她!”
“把她的血肉献给蛛母!”
数十名离得最近的邪教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次发起了冲锋。
激光枪的光束,自动手枪的子弹,甚至还有几道污秽的灵能闪电,从四面八方,射向了那个正从空中漫步而下的黑发少女。
星界军的士兵们,发出了绝望的惊呼。
瓦莱里乌斯挣扎着想要站起,想要举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奏效。
面对那足以撕碎一个排的火力覆盖,立于少女身后的银发骑士,甚至连拔剑的动作都没有。
她只是,轻轻地,抬起了手。
一个优雅到仿佛是在指挥一场交响乐的动作。
嗡——
一层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斥力场,以纪璇为中心,瞬间展开。
所有来袭的攻击,无论是实体子弹,还是能量光束,都在距离她们身体三米之外的地方,诡异地,停滞了。
然后,它们就像被投入烈火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为了最原始的、五颜六色的能量粒子,飘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丝能量的碰撞与爆炸。
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碾压式的……湮灭。
那些冲锋的邪教徒们,脸上的狂热,凝固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强的攻击,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
这比被正面击溃,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因为,这代表着两者之间,存在着无法用数量和勇气去弥补的、天堑般的差距。
“杂音。”
福格瑞米娅冰冷的、带着一丝不屑的声音响起。
她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碍眼的灰尘。
纪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终于,踏足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大地。
她无视了那些呆若木鸡的邪教徒,也无视了那些眼神中充满了震撼、敬畏与狂热的星界军士兵。
她的目光,穿过了整个战场。
平静地,落在了那个单膝跪地、满身血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帝国政委身上。
瓦莱里乌斯感到,那道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他的骨骼,直抵他那颗用纪律与忠诚层层包裹起来的、孤独的灵魂。
在她的注视下,他的一切伪装,一切骄傲,都无所遁形。
他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暴露在创世神明的面前。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温柔的圣旨,清晰地在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脑海中,不,是灵魂中,直接响起。
“帝国政委,瓦莱里乌斯。”
“你的祈祷,我听到了。”
轰隆——!
这句话,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在瓦莱里乌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祈祷?
他,瓦莱里乌斯,帝国政委,帝国法典的行走化身,何时祈祷过?
祈祷是弱者的行为!是懦夫的哀嚎!
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爆弹手枪,只相信帝国冰冷的法律与秩序!
他从未……
瓦莱里乌斯的思维,猛地卡住了。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就在几分钟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在他被利爪贯穿后背,跪倒在地,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他心中最后的那个念头……
「未能完成使命……有愧于帝皇的信任……」
那份不甘,那份绝望,那份对自身无能的悔恨……
那,难道就是……祈祷吗?
一个无神论者,在生命尽头最本能的、对某种更高存在的……呼唤?
不!
不可能!
瓦莱里乌斯的信仰,他用一生去构建的、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他张开嘴,想要反驳,想要呵斥这亵渎的言语。
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灌满了铅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发的、神一般的少女,看着她那双仿佛容纳了整个初生宇宙的、纯黑色的眼瞳。
看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弧度。
纪璇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宣布契约成立的威严。
“那么,作为回应你‘祈祷’的代价……”
“你,和你的世界,从此刻起,属于我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纯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仿佛在欣赏着猎物最有趣的挣扎。
“你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