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手还按在竹篓上,指尖微微发抖。风已经停了,废墟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圈青焰烧过的痕迹还在缓缓暗下去。他盯着地面,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他知道不能停下。
小七用命换来的空隙,他不能浪费。
他慢慢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但他撑住了旁边的断石。左臂上的灵纹忽明忽暗,像快熄的火苗。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那道裂口,血已经干了,结成暗红色的痂。他没去擦,只是把竹篓紧紧攥进怀里,然后弯腰开始翻动焦坑边缘的碎石。
他记得刚才那一炸,有东西从地下飞了出来,落在梁柱后面。
一块青玉匣半埋在灰土里,表面刻着扭曲的古纹,裂缝中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是干透又被重新浸湿的血。他伸手去拿,匣子冰凉,却在他触碰的瞬间轻轻颤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用袖子擦掉表面的灰。匣盖没有锁,但打不开。他试着往里面灌了一丝灵力,没反应。他又咬破手指,把血抹在缝隙上。
“咔。”
一声轻响,匣子开了。
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纸,边缘焦黑,中间用血写着字。那些字不是写上去的,更像是从纸里长出来的,颜色深红,带着腥气。他认得这种手法——魂血书,只有临死前以神魂为引才能留下。
他小心地展开血书,第一行字刚入眼,脑袋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药王谷星盘,乃灵脉枢纽,不可轻授外人。徐长老私欲炽盛,欲借其引动地脉魔气,重塑灵源……”
字迹到这里断了,下面是一片模糊的血痕。
青禹呼吸一紧。他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字更淡,像是书写者力气耗尽。可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
白衣长发,眉心一点朱砂,手里握着半块青铜星盘。她看着他,眼神很静,却又像藏着千言万语。
是秦昭月。
可又不像现在的秦昭月。她穿的衣服是古药师的样式,袖口绣着药草纹,肩上有一道旧伤,正往外渗血。
“你终于看到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那天我守在星盘室,知道他会来。我拦不住整个药王谷的背叛,但我能毁掉星盘。”
青禹没动,也没问。他知道这是幻象,是血书里的记忆。
“徐百草说要重启灵气,说这是为了天下修士。”她冷笑了一声,“可他真正想要的,是从地脉引出魔气,炼化所有人的神魂,做成‘活丹’。”
画面一转,变成一间密室。徐百草站在阵法中央,手里拿着完整的星盘,脸上没有现在那种癫狂,反而冷静得可怕。他把星盘放进一个石槽,地面立刻震动,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他说这是‘新纪元的开端’。”秦昭月的声音低下来,“我把半块星盘藏了起来,跳进了深渊。我以为只要星盘不全,他就无法完成仪式。可我还是晚了一步。药王谷的人,一个个变成了行尸走肉,连我自己……也成了轮回中的执念。”
她说完,身影开始变淡。
青禹猛地伸手,想抓住她,可手穿过了她的衣袖。
“等等!”他喊了一声。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下一秒,整个人化作一道光,融入了他的眉心。
他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没倒下。脑子里多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可他知道,那段记忆是真的。
他低头再看血书,最后几行字突然清晰起来:“……若后人见此书,务必毁去星盘残片,不可使其合二为一。徐氏已堕魔,其心非救世,实为灭世。余以魂血立誓,愿轮回百劫,终阻其谋。”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青禹把血书收进怀里,动作很慢。他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秦昭月。她没死,她的神魂一直被困在这片废墟里,等着有人能看见真相。
他靠墙坐下,喘了口气。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动一下都像在撕肉扯筋。可他还不能休息。
他刚把血书藏好,身后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
他没回头。
脚步声很轻,却一步步逼近。
“你看到了?”那个声音说,“那是她的罪。”
青禹慢慢抬头。
徐百草从坍塌的丹房深处走出来,右臂完全被黑色骨甲覆盖,一直延伸到肩膀,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像树根一样缠绕着皮肤。他的脸扭曲着,一只眼睛泛紫,另一只还是人瞳。
他站在五步之外,没再往前。
“她妄图封锁星盘,阻止灵气复苏。”徐百草声音沙哑,“千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以为她是英雄?她才是害死药王谷的罪人!”
青禹没说话。
他慢慢把手伸进袖子,指尖碰到三根细小的木刺。那是他最后的青木针,藏在内袋里,随时能弹出去。
“你说她有罪。”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那你为什么藏起《青囊玄经》原本?为什么炼噬魂丹?为什么把活人关在地窖里,当成药材一样煮?”
徐百草脸色一沉。
“那些都是代价。”他说,“真正的灵气复苏,需要祭品。只有融合魔气与灵根,才能打破天地枷锁。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背医书的小子,连丹田都没开全!”
“我不懂大道。”青禹慢慢站起来,左手垂在身侧,悄悄结印,“但我懂人心。你嘴上说救世,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杀人。”
他话音未落,脚边泥土微微拱起。
三根青藤已经埋在地下,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能破土而出。
徐百草冷笑一声,抬起右臂。黑色骨甲发出咔咔的声响,指尖伸出三寸长的利爪。
“你以为这点小把戏能伤我?”他往前踏了一步,“我现在已经是半魔之体,肉身堪比法宝。你呢?烧焦的胳膊,快断的腿,连站都站不稳。”
青禹没退。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怕这本血书?为什么要把它封在青玉匣里,埋在最深的地底?如果你做的事光明正大,何必藏它?”
徐百草的表情僵了一下。
那一瞬,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青禹抓住了。
他左手猛地一压,地面轰然裂开,三根青藤如蛇般窜出,直扑徐百草双膝和脖颈!
徐百草怒吼一声,右臂横扫,骨爪将两根藤蔓斩断。可第三根已经缠上他的左腿,用力一拽!
他身子一歪,单膝跪地。
青禹趁机后退两步,右手摸向腰间木剑。剑还在,虽然藤蔓焦了大半,但剑柄还能握。
“你不是要救世吗?”他喘着气,“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救世’,到底值不值得用人命去填!”
徐百草缓缓抬头,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
“你不明白。”他说,“等你亲眼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死去,你就会明白,只有我能救它。”
他撑地站起,左腿上的藤蔓被他硬生生扯断,碎片化作灰屑飘散。
他抬起右臂,黑色骨甲开始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