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营地外停稳,青禹贴着墙根没动。巡查队的人正在点名,掌事的声音夹在中间,急促而低。小七蹲在他身后,手指抠着地面的裂缝,一缕草屑从她指缝飘下来,落在青禹脚边。
他抬手,轻轻往后摆了两下。小七立刻会意,慢慢往后退了半步,手摸向药篓。
青丝贴在他后颈,鳞片微凉。它没动,但尾巴轻轻卷了下,像是在确认他的心跳。
小七突然抬脚,一脚踢在旁边的药筐上。筐翻了,干草和碎根撒了一地,发出“哗啦”一声响。
守在主帐外的护卫立刻转头。掌事也猛地回头,皱眉喝道:“谁?”
没人应。护卫骂了句,走过去踢了踢筐,低头捡东西。
青禹趁机贴着帐篷边缘绕到后侧。青丝先爬上去,爪子勾住帐顶的绳结,一点点探身往下看。它回头,轻轻眨了下眼——掌事不在里面。
青禹翻身上了后窗的矮木架,掀开一条缝。帐内光线昏暗,只有油灯残火映着床铺。他看见掌事刚才坐过的地方,枕头被压出个凹痕。他没走远,东西应该还在。
他翻身进去,脚落地没出声。青丝顺着帐绳滑下,贴地游到角落。那里有道细线缠在木桩上,连着一块铜片,是简易的警戒符。
青禹蹲下,手指虚按在符线上。青丝张嘴,舌尖吐出一丝极细的青气,轻轻拂过铜片。那线微微颤了下,像是被风吹过,却没有响。
他松了口气,直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探进枕头底下。
瓷瓶在。他刚要拿,指尖却碰到另一样东西——一块硬物,四角方正,像是令牌。
他抽出来,借着灯影看了一眼。黑底红纹,正面刻着“黑岩”二字,背面是个“季”字印痕。他认得这个印,小时候在父亲书房见过类似的印章,是黑岩城炼丹世家的私印。
他把令牌塞进怀里,再摸出瓷瓶。瓶口还沾着点粉末,他用布包小心刮下一点,封好。
正要起身,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蹲下,缩到床沿阴影里。
掌事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直接走向角落的行囊。他没开灯,动作却很熟,像是常在这儿藏东西。他把布包塞进行囊底层,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抽出来瞄了一眼,才塞进去。
青禹屏住呼吸。那信封口没封,一角露在外面,他看见了几个字:“……活体药人试丹,三日内押送至黑岩地炉。”
他记下了。
掌事合上行囊,转身就要走。青禹知道不能再留,正准备从后窗撤,却见掌事没走主帐门,而是绕到了侧帐。
他犹豫一秒,轻轻翻出后窗,贴着帐篷外壁跟了过去。
侧帐是堆放药材的临时仓,平时没人进。他蹲在药箱后,从缝隙往里看。掌事掀开帘子,一个黑袍人走了进来,兜帽压得很低,但侧脸露了出来——眉心一道细疤,右耳缺了一角。
青禹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他认得这张脸。
那晚在青霜城,火光冲天,他躲在柴房夹层里,透过缝隙看见一个黑袍人站在院中,手里拿着一柄断剑,正和父亲对峙。那人转身时,火光照出他的侧脸,就是这道疤,就是这缺耳。
后来他在逃亡路上听人提过,那是黑岩城季家的旁系,叫季无尘,专替老祖办见不得光的事。
帐内,季无尘声音冷得像井水:“东西带到了?”
掌事低头:“在行囊里,按您说的藏好了。”
“那孩子……可还活着?”
“活着。带着腾蛇蛋,昨夜差点被他识破毒马的事。”
季无尘冷笑:“差点?他要是真识破了,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掌事没吭声。
“盯紧他。”季无尘说,“老祖要活的,蛋壳碎片也得完整。那东西对‘地炉’试丹至关重要。”
青禹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他咬住下唇,牙关紧绷,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季无尘走到行囊前,拉开布包,抽出那封信,低头看了一会儿。他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青禹不敢动。他卡在药箱和帐壁之间,退不出去。巡查队的人还在营地各处走动,脚步声时远时近,但他现在出不去,一动就会被发现。
青丝贴在他脚边,突然抬头,眼睛微微发亮。它慢慢爬上他肩膀,尾巴缠住他手臂,然后张嘴,用牙齿轻轻咬破帐顶的布,撕开一道极细的口子。
夜风从上面灌进来,吹得油灯晃了一下。火光一抖,映在季无尘脸上。
他立刻抬头。
就在那一瞬,青禹贴地翻滚,从侧帐后门的破缝里滑了出去。他没站起来,直接压低身子,顺着帐篷边缘往马厩方向爬。
身后没有追来的声音。
他一口气跑到马厩旁的偏棚,钻进去,靠墙坐下,喘了两口气。
小七已经等在那儿了,一见他进来就扑过来:“你没事吧?”
他摇头,从怀里摸出那块令牌,放在地上。小七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声问:“这是什么?”
“黑岩城的。”他说,“季家的。”
小七抬头:“就是那个……要抓你的季家?”
青禹没答,只把布包里的药粉倒出一点,摊在掌心。粉末灰绿带黄,闻着有股酸腐味。他记得鬼面花是清香的,这种味道不对。
他把药粉重新包好,塞回袖中。
小七看着他:“他们说的‘那孩子’……是你吗?”
他点头。
“腾蛇蛋……也是他们要的?”
他又点头。
小七咬了咬嘴唇:“那你怎么办?他们要是抓你……”
“不会。”他说,“他们要活的,就不会现在动手。”
小七愣了下:“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杀马?”
“为了乱。”他说,“马死了,营地乱了,他们才有机会下手。掌事不是来解毒的,是来制造混乱的。巡查队一来,他就能趁乱转移东西,还能把我们灭口。”
小七眼睛睁大:“可现在巡查队来了,他们不是更不敢动你了吗?”
“巡查队是百草阁的人。”青禹低声说,“可掌事也是百草阁的。如果百草阁里有人和季家勾结,那巡查队来了,反而更危险。”
小七没说话了。
青禹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布条。刚才爬出来时蹭松了,露出那道浅疤。他盯着看了两秒,重新缠紧。
外面,巡查队的人在清点货物。掌事的声音又响起来,语气比刚才松了些,像是在汇报什么。
青禹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巡查队在,季无尘不会露面,掌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他摸出那封密信的内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活体药人试丹,三日内押送至黑岩地炉。”
他不知道“活体药人”是谁,但季家要腾蛇蛋,要他活着,说明他们需要某种仪式,或者炼丹的关键材料。
他抬头,看向马厩方向。青丝正盘在草垛上,头微微抬起,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
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小家伙蹭了蹭他掌心,尾巴轻轻摆了下。
小七跟过来,小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青禹没答。他盯着帐外的夜色,脑子里在算时间。
巡查队不会久留。天亮前就会走。掌事会继续赶路,而他们,必须在下一个停驻点前,搞清楚季家到底想干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背面的“季”字印痕很深,像是用力压下去的。他忽然发现,印痕边缘有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
他用手指摩挲那道痕,突然停住。
那不是划痕。
是半个字。
像是“令”字的下半截。
他心头一紧。
“令到即焚,不得延误。”
上一章结尾,小七在案角看见的那张纸,上面写着这句话。
现在,这块令牌上,出现了半个“令”字。
他猛地攥紧令牌,指节发白。
这不是巧合。
有人在传递消息。
而这条线,直通黑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