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被删掉的支线情节,李默然也不是 “一刀切”。
片场的聚光灯刚暗下半边,李默然就捏着剧本走到监视器前,指腹在 “贾瑞戏凤姐” 那页轻轻敲了敲。
副导演凑过来时,还能看见他剧本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红笔圈着 “低俗规避” 四个字。
“这段别拍了。” 李默然的声音不高,却让片场瞬间静了静,“只留凤姐那句台词 ——‘那贾瑞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来缠我’,让平儿跟她回话时带出来。”
副导演愣了愣:“可红学家说这段得拍全,才能显凤姐的狠……”
“显狠不用靠露骨情节。” 李默然打断他,转头看向扮演凤姐的刘小庆,“你说这句话时,眼尾别挑太狠,要带着点厌烦的轻蔑,像拍掉身上的灰似的 —— 观众能懂这里头的事儿,不用掰开揉碎了演。”
刘小庆没吭声,只点了点头。她之前还因为房间的事跟李默然吵过,此刻却没敢反驳 —— 这十七岁的少年虽年轻,却总能在镜头里找出最准的那个点,由不得人不服软。
接下来拍妙玉的戏,布景组刚把栊翠庵的茶桌摆好,李默然又走了过去。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把一只天青色的汝窑杯推到自己的面前,其余几只素白瓷杯分给了陶荟敏和傅一唯。
“就拍品茶这段。” 他对着摄像师说,“镜头先给妙玉的手,她拿汝窑杯时指腹要贴紧杯沿,给我倒茶时慢半拍;给其他人倒时,手要离杯口远些,眼神别跟人对上。”
场记忍不住问:“不拍她的身世吗?红学家说妙玉的洁癖得结合她的过往才……”
“不用。” 李默然摇头,“观众看的是‘疏离感’—— 她肯把自己用的杯子给宝玉,却跟旁人划清界限,这一个动作比十句背景介绍都管用。”
等拍到他自己挨打后,众人探望的戏,李默然更是把 “简化” 做到了极致。他让场务撤了原本围在床边的群演,只留下黛玉和宝钗两个角色。
“黛玉先来。” 他对陶荟敏说,“你站在门口,手攥着帕子,眼睛红透,但别掉泪 —— 脚刚迈进去,又往后缩了缩,转身就走。”
陶荟敏点点头,试着走了一遍。镜头里,她青色的裙角在门框边晃了一下,没等屋里人看清,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 李默然点头,又转向傅一唯,“你拿着药进来,语气别软,要有点严肃 —— 就说‘以后要听话’,说完把药放桌上,转身时别回头。”
两条镜头拍完,副导演~赵媛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忽然明白了:黛玉的红着眼眶不说话,是疼到说不出;宝钗的严肃劝诫,是急到顾不上软语。两个镜头对着放,比一群人围着哭更有劲儿。
剧组里真正让人摸不透的,是宝玉那枚通灵宝玉。道具组做的时候,李默然特意让他们在玉的边缘刻了圈暗纹 —— 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字。
“这是隐喻。” 李默然跟道具组解释时,周围围了一圈人,“宝玉总觉得自己能躲开贾府的规矩,能跟黛玉自在过日子,但他手里的玉,从一开始就绑着皇权。”
他指着玉上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的字样,又指了指暗纹:“这两句放一起,就是说他以为的自由,其实是皇帝给的恩典 —— 恩典没了,他的命也就不由自己了。”
周围的人都点点头,有人还拿出本子记了两句。只有道具组的老陈偷偷跟身边人说:“我咋没看出来?但老板这么说,肯定有道理。”
没人敢反驳。大家心里都清楚,李默然是投资方,工资是他签字发的,他说怎么拍,就怎么拍。
就连之前跟他闹过矛盾的刘小庆,也收敛了脾气 —— 上次她嫌台词太多,跟李默然争执了两句,结果第二天就被安排重拍前一天的戏,累得她直后悔。
这天下午,化妆师小陈刚给陶荟敏化完妆,就被李默然叫住了。他看着镜子里的陶荟敏,眉头皱了起来:“这妆怎么回事?眼角的细纹画这么深,黛玉才十几岁,哪来这么多老态?”
小陈慌了,赶紧解释:“老板,这是周老师他们红学家指导的,说清代大家闺秀的妆就得……”
“红学家懂什么?” 李默然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观众看剧,第一眼先看脸 —— 脸不年轻,谁还愿意看后面的剧情?你看这妆,把陶荟敏化老了十岁。”
难怪2020 年都没人知道这部剧!
他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这样,你们重新改妆,每个人加工资一块钱。”
一块钱超多了,一下子让化妆师们动起来了。小陈赶紧拿出卸妆棉,一边给陶荟敏卸妆,一边问:“老板,那黛玉的妆该怎么化?”
“发型改低双环髻。” 李默然走到镜子前,用手比了比陶荟敏的头发,“两侧各挽一个小圆环,垂到耳后,或者做垂髫髻 —— 在头顶轻挽个小髻,两侧留两缕碎发垂到肩膀。”
小陈赶紧上手,手指飞快地梳理着陶荟敏的头发。没一会儿,两个小巧的圆环就垂在了陶荟敏耳后,原本紧绷的发型松了下来,瞬间显了几分少女气。
“再用梅花簪。” 李默然又说,“不用大朵珠花,就用一两支细巧的梅花簪,缠绕在发髻上。刘海留轻薄点的碎刘海,长度到眉尾就行 —— 这样能显青涩。”
小陈听话地拿出梅花簪,轻轻插在陶荟敏的发髻上。
等妆化完,陶荟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了:镜中的少女眉梢带着点病弱的纤柔,碎刘海垂在眉前,梅花簪的花瓣在发间若隐若现,活脱脱就是书里那个 “心较比干多一窍” 的林妹妹。
“小然,你居然还懂化妆!” 傅一唯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说。
李默然笑了笑:“略懂而已。” 他又转向给傅一唯化妆的小王,“宝钗的发型改随云髻,发髻别梳太紧绷,要松散点,像云朵似的 —— 这样显温婉。”
小王赶紧点头,手里的梳子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傅一唯的头发梳成松散的发髻。
“用珍珠小串点缀,别用大颗珍珠。” 李默然又说,“或者用淡粉色、米白色的绢花,别太华丽 —— 宝钗是大家闺秀,但也是少女,别把她化得太成熟。”
他还伸手调整了一下发髻的松紧度:“鬓角留两缕碎发,别把头皮露出来,这样更柔和。”
等所有演员的妆都改完,片场里顿时热闹起来。扮演探春的曾旦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笑着说:“这妆比之前好看多了,显得我年轻了好几岁。”
陶荟敏也忍不住摸了摸发间的梅花簪,对李默然说:“谢谢你啊,这妆很符合黛玉的感觉。”
最惊讶的是刘小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细纹被遮住了,妆容淡雅却不失精致,看起来就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悄悄跟助理说:“我都三十多了,没想到还能化得这么年轻 —— 这李默然,还真有点本事。”
李默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没多说什么,只拿起剧本对副导演赵媛说:“准备开拍吧,先拍黛玉葬花的戏。”
聚光灯重新亮起,陶荟敏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手持花锄站在花树下,发间的梅花簪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镜头拉近,她眼底含着淡淡的愁绪,却又带着少女的青涩 —— 正是李默然想要的样子。
片场里没人再议论红学家的指导,也没人再质疑这个十七岁少年的决定。大家都看出来了,李默然不是瞎指挥,他懂剧情,懂人物,更懂观众想要什么。
刘小庆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之前跟李默然的争执有点可笑。她走到李默然身边,轻声说:“下次有不懂的,我还得问你。”
李默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好。”
风从片场的窗户吹进来,吹动了演员们的衣裙,也吹动了剧本上的纸页。所有人都知道,这部戏,或许会因为这个年轻的掌控者,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