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正中央的太师椅上,那张从费家正厅里搬出来的八仙桌,此刻成了他的公堂。
在他那绝对的暴力弹压下,场面被迅速控制。
费家的佃户们,大约有三四十号人,一个个鹌鹑似的,战战兢兢地站到了左边。
而那些跟着铁头来浑水摸鱼,想发一笔横财的闲汉、光棍,则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了右边。
他们人数更多,足有七八十号。
王昆的目光,先落在了左边那群佃户身上。
他根本不废话,直接对缩在墙角的费家管家勾了勾手指:“账本、田契、租约,都拿出来。”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屋,很快就抱着一大摞东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八仙桌上。
王昆随手翻了翻,看着上面那苛刻的五成、甚至六成的地租,冷笑一声,直接将账本“啪”的一声合上。
他对左边那群佃户说道:“今天,我给你们做主。
从今往后,所有费家的地,租子一律降到四成!
以前欠下的租子,一笔勾销!你们,可有异议?”
话音落下,左边的佃户们先是一愣。
随即,如同滚油里滴进了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
“啥?四……四成?”
“俺没听错吧?欠的租子也都不要了?”
“天爷啊!这是真的吗?!”
他们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原本以为,今天跟着农会来闹事,能把租子降到五成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甚至做好了被打一顿,然后被赶走的准备。
谁能想到,王昆这个杀神一出面,竟然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虽然没能像下庄那帮人一样,冲进主家抢到浮财。
但所有人都清楚,抢东西那是一锤子买卖,爽过就没了。
可地租永久性地降下来,那可是实实在在能传给子孙的长久好处啊!
以后家里的日子,可就好过太多了!
一时间,佃户们看王昆的眼神都变了,那不再是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畏!
“王老爷真是活菩萨下凡啊!”
“谢谢王老爷!俺给您磕头了!”
“扑通!扑通!”
左边的人群,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王昆却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千恩万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管家,拿笔墨纸砚来,让他们挨个签字画押!”
他指着那群佃户,如同驱赶苍蝇一般呵斥道:“画完押就赶紧给老子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看着左边那群人喜笑颜开、感恩戴德地排队画押,右边这群跟着来凑热闹的闲汉们,心态彻底崩了。
他们忙活了大半天,又是呐喊助威,又是准备冲锋陷阵,结果到头来,连根毛都没捞到!
还要在这里担惊受怕,看别人领赏!
凭什么啊?!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这也太不公平了……咱们白来一趟……”
“就是,好处全让他们得了,咱们图个啥?”
王昆的耳朵何其灵敏,这点蚊子哼哼般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风扫向右边那群人。
他二话不说,猛地从地上抓起那挺还散发着硝烟味的捷克式轻机枪。
对着天上,就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枪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响彻云霄!
滚烫的黄铜弹壳,如同下雨般,“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这一下,比任何语言都管用!
右边那群闲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个怪叫着抱头鼠窜,手脚并用地趴在了地上,甚至有人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王昆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眼神冰冷地扫过这群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废物,破口大骂:
“凭什么?就凭老子手里的家伙,够不够?!”
“费家是欠你们一粒米了?还是睡你们家婆娘了?一个个他妈的跟费家有个屁的关系,也敢跑来分一杯羹?!”
“心里有委屈有冤枉,去找带你们来的铁头!他收了你们当手下,就该管你们的吃喝!”
“现在,都他妈给老子滚!”
他用枪口指了指地上那一片金灿灿的弹壳,声音森然道:“再不滚,就把老子刚才打的这些子弹钱,给老子一五一十地赔出来!”
趴在地上的铁头,挣扎着抬起那张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听到王昆的话,更是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看着地上那几个被王昆打成重伤、还在痛苦呻吟的手下,再看看王昆那如同地狱杀神般的模样,哪里还敢有半分豪横?
他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说,招呼着几个还能动弹的手下,手忙脚乱地抬起伤员,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离了费家大宅。
……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王昆将轻机枪甩给身后的护厂队员,这才施施然地走进了费家的正厅。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副让他有些意外的画面。
费左氏,正指着被家丁扶起来的费文典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那泼辣的劲头,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婉贤淑。
“蠢货!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指着费文典那张被打得青紫交加、鼻血糊了一脸的猪头脸,声音尖利,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打开那扇门,如果不是王昆及时赶到,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我!会被那群畜生活活糟蹋死!
你!会被他们乱棍打死!
整个费家,都会被他们一把火烧成平地!
就因为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仁慈’和‘道理’!
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费文典被骂得蔫头耷脑,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他那颗装满了“自由”、“民主”、“进步”思想的脑袋,此刻被牛五那一记不讲任何道理的铁拳,打得一片空白。
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火辣辣的疼痛。
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费文典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王昆大马金刀地在主座上坐下,自有丫鬟战战兢兢地奉上香茶。
他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直到费左氏骂得口干舌燥,才淡淡地开口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把穷人的力量动员起来,是好事。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头脑清醒的领导者,来为这股力量套上缰绳,加以约束和引导。
那它就不是能载舟的顺水,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害人然后害己。”
听到这番话,一直低着头的费文典,猛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番充满哲理和远见卓识的话,竟然会从一个在他眼中,“有点蛮力的泥腿子”、“粗鄙的暴发户”口中说出!
这……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对自己这几年在县城学堂里,从那些留洋回来的先生口中学到的“自由民主”,产生了深深的困惑。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知识和理想。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