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正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庄重而肃穆。
太后文氏身着常服,端坐于紫檀木雕凤纹宝座之上,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光泽温润的沉香木佛珠,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喜怒。
苏晚棠屏息静气,依足礼数恭敬地请安问好,随后垂首敛目,侍立一旁,心中飞快地揣度着太后此番突然召见的真实意图。
“苏氏,”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舒缓,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蕴含其中,“近日宫里,有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牵扯到你救治三皇子之事,你可曾听闻?”
果然为此事而来。苏晚棠心下一凛,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受了冤屈般的隐忍,她微微抬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确有所耳闻。只是那些流言荒诞离奇,匪夷所思,臣妾实在惶恐……不知为何拼力救人,反会招致如此恶意的揣测与非议。” 她选择坦然承认听过流言,但一开口便将其定性为“荒诞非议”与“恶意揣测”。
太后目光深邃,如古井无波,静静地看着她:“哦?都传了些什么?你且仔细说与哀家听听。”
苏晚棠心下斟酌,将那些“手法诡异”、“来历不明”、“疑似巫蛊”、“控魂迷心”的谣言,挑了些最能引起警惕却又不过分刺激的版本,用尽可能委婉含蓄的言辞复述了一遍,末了,她深深低下头,语气带着真切的不安:“臣妾深知太后娘娘圣明烛照,明察秋毫,必不会轻信此等无稽之谈。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妾人微言轻,听闻这些,心中实在……实在惶恐难安,夜不能寐。”
她适时地表现出一个无辜被卷入流言漩涡的妃嫔该有的脆弱与担忧。
太后静静地听着,手中佛珠捻动的速度平稳依旧。
她历经风雨,自然不信什么妖术控魂的鬼话,但流言内容之恶毒、传播之迅速,却让她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这绝非空穴来风,背后定然有人精心策划,推波助澜。
“哀家自然不信这些魑魅魍魉之说。”太后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安抚的力量,“你救治稷儿,哀家当时就在现场,看得真切。那是急智,更是功德,于皇家有功。至于你所用手法,皇帝后来也与哀家分说过,虽源自民间,却暗合医理疏导之道,并非什么邪祟之术。”
苏晚棠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连忙躬身:“臣妾谢太后娘娘信任!”
“不过,”太后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为深沉,“树欲静而风不止。流言虽假,却不会凭空而生。你近日圣眷颇浓,又立下救驾之功,难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宫墙之内,嫉恨之心,往往比鬼魅更可怕。这个道理,你要时刻谨记于心。”
“臣妾明白太后娘娘的教诲,定当时刻自省,谨言慎行。”苏晚棠低头恭顺应道。
太后这是在点拨她,也是在警告她风头过盛已招致忌惮。
“嗯。”太后微微颔首,显是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此事,哀家会替你出面弹压。但你自己也需好自为之。协理宫务是皇帝对你的信重,当好生学着,秉公处事,以德服众,以理服人,而非一味倚仗‘奇巧’之术惹人侧目。可明白了?”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定不负陛下与太后娘娘期望!”苏晚棠真心实意地应下。
由太后亲自出手压制流言,无疑是目前最有力、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然而,无论是深谋远虑的太后,还是心下稍安的苏晚棠,此刻都清楚,流言的源头并未被掐断。
那幽禁于景仁宫西偏殿的齐庶人,通过彩荷秘密建立的渠道,很快便得知了太后召见苏晚棠并意图弹压流言的消息。
她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对着虚空(仿佛彩荷就在眼前)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弹压?呵,她老人家能压得住明面上的嘴,还能管得住每个人心里怎么想不成?”
她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疯狂的光芒,“告诉底下的人,流言不要停!换个说法,说得再隐秘些!就说……她苏晚棠的药膳之所以有奇效,是因里头添了些常人不敢想、更不敢用的‘特殊材料’,或是借了某些‘阴私’的、见不得光的力量!不必说透,说得越模糊越好,留白越多,才越让人浮想联翩,自己吓破自己的胆!”
彩荷领命,眼中同样闪烁着兴奋而恶毒的光芒。
很快,更加隐晦、更加阴毒、如同淬了冰的细针般的谣言,开始化作无形的幽灵,在宫人之间交头接耳的水汽里,在嫔妃们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悄然飘荡弥漫。
它们不再直言“妖术”,却更险恶地暗示着苏晚棠所依仗的力量并非源自正道,而是与某些阴私、鬼神之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令人心生寒意,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