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霍格先生。”
雅努斯站在人流中间，冰蓝色的长发格外显眼。
我懒洋洋地跟上去，库肯霍夫城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运河在晨光下闪烁，古老的建筑倒映在水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新鲜的烘焙香气以及运河水的湿润气息。
我们很快融入了热闹的市集。运河两岸，摊位林立，人声鼎沸。
整座城市沿河而建，摊主们在路边搭起的店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除了成堆的鲜花、花苗和种子，这里也售卖木鞋、木制郁金香等各式极具风情的纪念品。
“快看这个。”
雅努斯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一位当地的花农正向过往的旅客兜售着不同品种的郁金香球茎。
他热情地介绍着：“小姐，来看看这些‘永恒的奥古斯都’！看看这‘夜皇后’的深紫色，多么高贵！”
“霍格先生，”雅努斯小声对我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郁金香球茎，”她指了指摊位上的那些“永恒的奥古斯都”，“在几百年前的鸢尾，这些花曾经能换到一栋运河边的豪宅呢！”
“真扯。”我目光扫过那些在阳光下生机勃勃的球茎，“这玩意要是能换豪宅我从今往后倒着飞。”
人类就是这样，总会为了一些短暂易逝的东西，付出远超其价值的代价。
“都说了是以前了，现在肯定买不到了。”
“那以前的人得多蠢才会花一栋豪宅买一朵风一吹就断的花。”
雅努斯笑了笑，没反驳，又被旁边摊位售卖木鞋的工匠吸引。
工匠正熟练地雕刻着花纹，旁边摆满了大小不一、绘有彩色图案的木鞋。雅努斯拿起一只小巧的木鞋仔细端详，鞋面上画着精致的郁金香。
“怎么，想买这个？”我挑眉。
“只是看看。”她小心地拿起另一双木鞋，“这些手工艺品，也承载着这里人们的生活呢。”
她抚摸上面的花纹，老板见她饶有兴趣，和她聊起天来。
“小姐好眼光！我们这家店的手艺可是祖传的，不是我吹嘘，就连鸢尾的王室都买过呢！”
或许是老板那带着点骄傲的吹嘘让她觉得有趣，雅努斯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顺着他的话轻声接道：“是吗？不知道是王室的哪位成员如此有眼光呢……是那位雅努斯公主吗？”
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一个遥远的名字。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哎呦，那位公主殿下哪是我们这种小作坊能见到的？我倒是做梦都想让雅努斯公主亲眼看看我的手艺，听听她的评价呢！”
雅努斯的目光微微闪动，她低下头，指尖依旧停留在木鞋细腻的花纹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如果……如果公主殿下真的能看到，她一定会夸奖你的。这上面的郁金香，雕刻得真的很漂亮，充满了生命力。”
老板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认可：“承您吉言，小姐！您可真是位有眼光又善良的姑娘！”
待到我们离开摊位稍远，我才淡淡开口，声音只有她能听见：“你还专门提一嘴自己，现在别人是真被王室认可的工匠了。”
雅努斯摸了摸头上的花环，然后告诉我：“不是提不提一嘴的事，这种方式，听到他们真实的声音……感觉，很好。”
“那雅努斯公主还真是好评如潮呢，我见过的鸢尾民众没一个骂的。”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能让每个国民都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不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事吗？”
“很美好，大概吧。”
这种思想在我眼里简直可笑，不过，她似乎真的很想实现这样的乌托邦。我没有打击她，跟着她的脚步随着人流继续前行。
空气中除了花香，还开始混杂着食物诱人的气味。
一个售卖鲱鱼的小摊前围了不少人。摊主正将拌上洋葱的生鲱鱼递给顾客。“要尝尝吗，先生？”
他看到我，热情地招呼道，手里还拿着一条处理好的生鲱鱼，“这可是我们库肯霍夫城最地道的吃法！来一条？”
那鱼身银亮，上面撒着些切碎的洋葱，散发着一股直冲鼻腔的、属于生冷海鲜和刺激性香料混合的浓烈气味。
“什么玩意？”我皱起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赶紧摆摆手。
雅努斯倒是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奇异的食物，眼神里带着探究，但更多的是犹豫。
“你要吃吗？”我侧头看她，“拉肚子我可不负责。”
雅努斯被我这么一说，脸上那点好奇瞬间被窘迫取代。
她看了看那生鲱鱼，又看了看我嫌弃的表情，立刻小幅度的、但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对摊主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不，不用了，谢谢。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摊主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再强求。毕竟从外人的感官上来说确实很……诡异。
我们继续向前走，雅努斯小声嘟囔：“那个味道……确实有点冲。”
“不止冲，而且看上去就很难吃。反正我绝对不想再看见它了。”
“不过据说味道不错呢。”
“那让他据说去吧。居然是人和人之间的聊天记录，你添油我加醋，最后不得不信了也。”
我想起那些关于我的、同样被加工得面目全非的传说，“那据说我还是一条大恶龙呢，天天放火烧山无恶不作，你看看我还好好地在这里，跟被绑的公主逛这无聊的市集。”
“你那是传说，霍格先生。”
“一样的，都是你们人编的。”
“还好是编的，不然……”雅努斯像是想到什么，脚步轻快地往前多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双手背在身后，发丝和花环在阳光下微微晃动，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笑容。
“不然怎么样？”
她微微歪着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
“不然我可就没有这段……有趣的经历了，是吧？”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而笃定，“大恶龙先生。”
最后那个称呼，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亲昵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