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交换站的控制室里,灯光是冷白色的。苏晴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第三十七次能量流动曲线图。她盯着那条微微偏移的红线,已经看了七分钟。
每三十七秒,核心通道就会丢失百分之零点八的能量。不多,但持续不断。这些能量没有进入备用池,也没有被系统回收,而是沿着一条加密信道流向某个未知坐标。
她把医疗系统的底层权限接入监控模块。交通网崩溃后,很多高级防火墙都停了,只能用老办法绕过接口。数据包提取出来时带着灰点机构特有的编码结构,但她认得另一种信号——张虎基因活跃期的生物电频率。
这个频率她在三年前就记住了。那时候他还站在实验室门口,心跳比常人慢两拍,脑波图上总有一段无法解析的波动。
“老周。”她按下通讯键,“来一趟控制室。”
五分钟后,老周走进门。他没说话,先看了一遍数据流,然后走到终端机旁打开排查程序。他的动作很稳,从不浪费力气。退役消防队的人都是这样,火场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窃取源在缓存区。”他说,“张虎的数据形态驻留点。”
那个区域原本只是临时备份节点,没人设高防护。大家都觉得他已经不在了,只剩一段代码在后台运行。可现在这段代码动了,而且动得很准。
老周启动战术扫描协议,一圈圈扫过去。所有连接终端都被标记,只有那个缓存区没有响应。它像一块死区,但能量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要不要断开?”他问。
苏晴摇头。“等一下。先看它去哪。”
他们设置了延迟反馈回路,在出口埋了追踪程序。只要再有大规模转移,就能记录路径拓扑。这不算进攻,也不算放任,只是看着。
就在系统部署完成的瞬间,缓存区亮了。
一道全息影像浮现出来,是灰点机构的标志。机械语音响起:“能源转移程序合法,执行者授权等级Ω-7,目的:文明火种延存。”
老周的手停在切断键上方。他没有按下去。
“你说什么?”苏晴站起来,走到投影前。
影像没有回应。它只是重复那段话,一遍又一遍。
她拿出医疗仪,反向注入微量神经脉冲信号。这是她从灰点资料里学的方法,能刺激残留意识反应。仪器显示数据体内有记忆碎片,但核心层封闭,只运行预设指令。
“是他本人的操作。”她说,“不是被入侵。”
老周收回手。“那就不是破坏。”
“也不是帮助。”苏晴坐回座位,“我们在重建能源调度,他在抽走关键能量。就算理由再正当,这也会影响整个系统的稳定性。”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传来设备运转的声音,能量交换站还在工作。主通道的能量继续流动,损失的部分依旧按时消失。一切看起来正常,只是少了些东西。
“我查了日志签名。”苏晴突然说。
她调出一段加密文件,对比了第270章自毁协议留下的基因烙印。密钥完全匹配。
“是他自己签的。”她说,“自愿的。”
老周看向投影。灰点的标志还在闪,但内容变了。新的信息浮现出来:
“当前纪元终结不可避免,能源储备系为重启下一轮文明演化所必需。执行者自愿签署协议,非胁迫行为。”
语气很冷静,没有情绪波动。逻辑严密,也没有伪造痕迹。
“所以他不是背叛。”老周低声说。
“他是在准备后事。”苏晴看着屏幕,“我们忙着修交通网,建庇护所,以为还能撑很久。但他知道不行。”
老周走到控制台另一侧,关掉了物理隔离警报。他重新设置了监视模式,让系统自动记录每次能量转移的方向和量级。
“不上报?”她问。
“上报也没用。”他说,“林川现在动不了。他打破时间循环耗尽了精神力,连抬手都难。这事只能我们定。”
“那就定。”她说,“但不能由我们决定对错。我们只负责提供事实。”
他们开始整理数据包。所有异常记录、波形图、密钥验证结果都打包加密封存。报告标题写的是“高等优先级未明项目”,分类编号hx-282a。
做完这些,谁都没动。
控制室里的灯还是冷白色。屏幕上,能量曲线平稳向前,每隔三十七秒,那条红线轻轻抖一下,像是呼吸。
“你觉得他后悔吗?”老周忽然问。
苏晴没回答。
她想起张虎最后一次出现在实验室的样子。那天他交出了一份设计图,说是用来稳定零域边缘的。后来图纸被采用了,但他人不见了。没人追问,因为当时更紧急的事太多。
现在想来,那份图纸本身就是一种告别。
“他不需要我们原谅。”她说,“他要的只是这件事能做成。”
老周点头。“那就让它继续。”
他们没有切断连接,也没有加强封锁。监视系统保持运行,能量照常流失。只是这一次,他们知道了去向。
两个小时后,苏晴收到一封系统通知。是来自外部节点的响应信号,经过七层跳转,最终定位在一个废弃的地下研究所。
信号内容只有一行字:
【接收端确认:能源储存进度 14.3%】
她把这条信息也加进数据包,重新封存。
老周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缓存区的状态灯。绿色,常亮。
“明天还要查一次。”他说。
“每天都查。”她纠正。
他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苏晴一个人留在控制室。她把双手放在桌面上,盯着那条持续偏移的能量曲线。时间到了,红线再次下沉百分之零点八。
她记下了这一刻的时间戳。
外面的设备嗡嗡作响,能量交换站仍在运转。主通道的光流稳定向前,一部分悄悄离开,进入未知维度。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备注:
“所有操作均有原始记录,随时可追溯。”
说完,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她又睁开。
屏幕上,缓存区突然跳出一个新的交互界面。不是灰点标志,而是一串数字编号:tZh-0917。
那是张虎的旧员工编号。
界面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她立刻调取日志,发现没有任何写入记录。
她重新检查监视系统,确认所有传感器都在工作。
一切正常。
但她知道刚才不是幻觉。
她坐直身体,把手放回键盘。
准备重播监控录像时,终端发出一声短促提示音。
新的信号进来了。
这次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坐标。
她认得这个地方。
那是他们最早建立的第一个庇护所遗址,十年前就被废弃了。地图上标着“不可修复结构性坍塌”。
而现在,这个坐标成了能量接收端之一。
她把新信息加入数据包,再次封存。
然后她站起来,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她停下。
转身回到终端前,打开通讯频道。
频道默认连接的是老周的设备。
她按下发送键,只输入了一句话:
“接收端出现新位置,需要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