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的春天,是在一种不祥的预兆中到来的。辽东前线传来的不再是僵持的战报,而是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大唐军神,英国公李积,于军中染病,病势沉重,已无法理事!军务暂由副将苏定方等人代理,但军中士气低落,高句丽军似有反扑迹象。
消息传到长安,举朝震惊!李积不仅是唐军的统帅,更是军中的定海神针,是太宗皇帝留给李治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他若有不测,辽东战局恐将瞬间崩溃,甚至可能引发边境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李治闻讯,如遭雷击,当场跌坐在龙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朝堂之上,一片慌乱。主和派趁机再次鼓吹撤兵,称劳师远征已使国家元气大伤,如今主帅病危,天意如此,当速速班师回朝,保全实力。而以褚遂良为首的清流和部分将领则力主坚持,认为此时撤军无异于前功尽弃,应立刻选派良将接替,稳定军心。
长孙无忌在这一片混乱中,保持了异样的沉默,但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李积若去,军中资历最老、最有可能接掌兵权的,无疑是他这一系的门生故旧,这或许……是一个重新掌控军权的机会?
退朝后,李治心神不宁地回到长生殿,脸色苍白,茶饭不思。武媚娘见状,心中亦是沉重。她深知李积对李治、对大唐的重要性。但她更清楚,此时皇帝绝不能先乱。
“陛下,”武媚娘柔声劝慰,语气却异常坚定,“英国公乃国之柱石,突染沉疴,确是天大的事。但越是这样的时候,陛下越要稳住心神。陛下是天子,是全军的主心骨,若陛下先慌了,前线将士该如何?天下臣民又该如何?”
李治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媚娘,朕知道……可是英国公他……万一……”
“没有万一!”武媚娘打断他,目光灼灼,“陛下应立即做两件事:第一,立刻派遣最好的太医,携带最珍贵的药材,火速前往辽东,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英国公!并下旨安抚军心,言明朝廷绝不会放弃前线将士。第二,在朝中遴选可堪重任的将领,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以防万一。但绝不可在此时流露出任何撤兵之意,否则军心涣散,必遭大败!”
李治被武媚娘的镇定和条理所感染,渐渐冷静下来。他依言而行,立刻下旨,派出了以太医署令为首的精干医疗队伍,携宫中珍品药材,星夜兼程赶赴辽东。同时,他强打精神,召集群臣,商议接替人选,最终在武媚娘的暗中影响下,倾向于选择虽非长孙无忌嫡系,但作战勇猛、忠诚可靠的将领如薛仁贵等作为备选,并下令加强后方支援,确保前线物资供应。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朝廷全力应对辽东危机之时,一个更恶毒的流言在长安悄然散开:英国公李积之病,并非寻常,乃是因军中混入了“不祥之人”,冲犯了将星!而这“不祥之人”的矛头,经过有心人引导,再次隐隐指向了深居简出的陈昂。流言称,陈昂此等身负异术、来历不明之人,其存在本身便与王朝气运相冲,如今果然应验在了国之栋梁身上!
这流言极其阴险,利用了对李积病情的担忧和对陈昂本就存在的疑惧,瞬间点燃了不少人的情绪。甚至有一些激进的宗室和官员,联名上书,请求皇帝为了江山社稷,将陈昂“礼送”出京,或至少令其远离权力中心。
压力再次排山倒海般涌向李治和武媚娘。李治虽不信此等无稽之谈,但流言汹汹,他亦感到棘手。武媚娘则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定然又是袁天罡在搞鬼,意图利用国难,一举铲除陈昂这个心腹大患。
就在长安城为“将星陨落”的流言和辽东危局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永乐坊中,陈昂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神识早已跨越山河,感知到了辽东军营中李积那虽然虚弱但并未完全熄灭的生命之火,也“听”到了长安城中那些针对他的污蔑之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焦急,只有一丝冰冷的嘲讽。
“袁天罡,你就只有这点伎俩了吗?”他低声自语。借一场疾病和流言来发动攻击,实在算不上高明。
他并未立刻出手救治李积。一来,他并非医者,贸然介入未必是好事;二来,他需要让李治和朝廷经历这场危机的考验,让他们学会在没有“神迹”的情况下,依靠自身力量去应对困境。这本身就是“打破宿命”的一部分——让这个王朝拥有更强的韧性。
但他也不会坐视袁天罡的阴谋得逞。他心念微动,一道无形无质、蕴含着一丝纯阳生机的真气,如同春风化雨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天地元气,朝着辽东方向弥漫而去。这道真气并非直接治病,而是潜移默化地滋养那片天地的生机,有助于抑制病气,激发人体自身的恢复能力。同时,它也能让身处其中的太医们,思路更清晰,用药更精准。
至于长安的流言,陈昂更是不屑一顾。他只需等待,等待李积病情稳定的消息传来,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他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投向了皇宫深处,投向了那位正在焦灼中努力支撑的年轻皇帝,以及他身边那位正在飞速成长的昭仪。
“危机,也是机遇。”陈昂的嘴角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他决定,再给武媚娘一个机会,一个在危难中进一步展现价值、巩固地位的机会。他通过那个隐秘的宦官渠道,送去了一张只有寥寥数语的纸条,上面写着:“流言止于智者,亦止于实绩。可查流言起源,或有所获。”
武媚娘接到这没头没脑的纸条,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陈昂这是在指点她,与其被动辩解,不如主动出击,查出流言的源头!若能揪出幕后黑手,不仅能化解此次危机,更能沉重打击袁天罡的势力!
她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立刻行动起来,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秘密调查流言的传播路径……
辽东的战云与长安的暗流交织在一起,将星是否陨落尚未可知,但一场围绕真相与权力的较量,已然在帝国的中心激烈展开。而陈昂,依旧如同置身事外的弈棋者,冷静地布局着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