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凉意顺着棉布褥子往上爬,她缩了缩脖子,鼻尖撞上一片温热的胸膛。抬头时,正对上顾衍睁开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晨光,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却在看清她的瞬间软了下来,像化冰的春水。
“醒了?”顾衍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却轻得像羽毛。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猛地想起昨夜的混乱——她和林薇穿书时慌不择路,竟在拜堂时站反了位置。本该嫁给沉稳大哥顾衍的林薇,此刻恐怕正和不学无术的弟弟顾磊挤在另一间房;而她这个连杀鸡都怕的软性子,却被塞进了糙汉军人的被窝。
“完了……”她捂住脸闷哼,脑子里全是书里的剧情:胆小懦弱的原主嫁给大哥后,被婆婆磋磨得病死在下乡路上;而力大无穷的林薇若嫁给弟弟,会被小混混丈夫带得学坏,最后在斗殴中被误伤……
“咋了?”顾衍坐起身,军绿色的背心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看她脸色发白,眉头拧成川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乐瑜刚要摇头,院门外就传来林薇的怒吼:“顾磊你个混蛋!敢摸我?信不信我把你胳膊拧下来当柴烧!”紧接着是顾磊的哀嚎:“姐!亲姐!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力气比我哥还大,哪像个姑娘家……”
温乐瑜和顾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早饭时的场面更是混乱。婆婆王桂香把煮鸡蛋全往顾衍碗里塞,斜眼瞥着温乐瑜:“老大媳妇,不是我说你,胆子比兔子还小,以后怎么给老顾家传宗接代?”话音刚落,林薇“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手里攥着个刚剥好的鸡蛋,“娘,乐瑜胆子小怎么了?她心细!不像某些人,吃个鸡蛋都能把壳咽下去。”说着,她胳膊一扬,竟把鸡蛋精准地投进温乐瑜碗里,动作快得像扔铅球。
顾磊在旁边拍手:“我媳妇厉害!这准头,比供销社打酱油的老李头强多了!”
王桂香气得摔了筷子:“反了天了!刚进门就敢顶嘴?”
“娘。”顾衍放下碗,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乐瑜是我媳妇,我护着。”他夹起碗里的鸡蛋,剥得干干净净,塞进温乐瑜手里,“吃,不够还有。”
温乐瑜捏着温热的鸡蛋,指尖都在抖。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实感——不是书里冰冷的“早死结局”,而是有糙汉撑腰的暖意。
下乡的通知来得猝不及防。当村支书念出“顾衍家属、顾磊家属”时,温乐瑜的腿都软了,要不是顾衍扶着,她能直接瘫在泥地上。林薇却兴奋地蹦起来:“太好了!听说知青点的菜地特别大,我能种好多红薯!”顾磊哀嚎:“不是吧?我刚学会摸鱼……”
出发前夜,顾衍把一个铁皮盒子塞进温乐瑜手里:“这里面是红糖和麦乳精,你身子弱,饿了就冲水喝。”他顿了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枚银质长命锁,“这是我妈留的,戴上能安神。”
温乐瑜捏着冰凉的锁片,突然鼓起勇气抬头:“顾大哥,书上说……说我活不过明年春天。”
顾衍的眉峰挑了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书是书,你是你。有我在,阎王爷不敢来勾人。”他的手掌按在她的后心,传来沉稳的心跳,“到了乡下,别怕吃苦,累了就告诉我。要是有人欺负你,不用你动手,我来。”
温乐瑜把脸埋在他的军绿色衬衫里,闻着淡淡的皂角香,突然觉得下乡的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知青点的土坯房漏着风,夜里能听见老鼠跑过梁木的声音。温乐瑜缩在顾衍身边发抖,不是怕老鼠,是怕明天的农活。顾衍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捂着,粗声粗气地说:“耕地有牛,插秧我教你,实在不行我替你干。”
可真到了田里,温乐瑜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她连最轻便的除草都做不好,草没除几根,倒把秧苗踩倒一片。生产队长叉着腰骂:“城里来的娇小姐就是没用!”
温乐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正要道歉,林薇突然扛着一捆柴火从旁边走过,路过队长身边时“哎哟”一声,柴火捆“不小心”砸在队长脚边,溅了他一裤腿泥:“不好意思啊队长,我力气太大,没拿稳。”那力道,明摆着是故意的。
顾磊在旁边拍手:“我媳妇就是厉害!扛柴火比我哥扛枪还稳!”
顾衍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温乐瑜身边,拿起她的小锄头,三下五除二把她没除完的草清理干净,动作又快又利落。他的军裤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泥巴溅了满腿也不在意,只低声对她说:“站旁边看着,我教你。”
那之后,顾衍成了知青点的“护妻狂魔”。温乐瑜学不会挑水,他每天天不亮就把水缸挑满;温乐瑜怕虫,他会提前把田埂上的毛毛虫全捏掉;就连温乐瑜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都能紧张得把她抱去医务室,路上谁要是多看两眼,他能瞪得对方赶紧低头。
“我媳妇胆子小,你们都远点。”这是顾衍在知青点最常说的话。有人不服气,说温乐瑜太娇气,他能把对方的农具直接扔到沟里:“我乐意宠着,你管得着?”
而顾磊,则成了知青点的“炫妻专业户”。他每天都要捧着林薇劈柴的斧头到处转悠:“看见没?这是我媳妇劈的!十块木板,一斧头下去全劈开,比生产队的斧头还快!”他还会拉着人去看林薇种的红薯地:“我媳妇种的红薯,一个能有三斤重,不信你挖出来看!”
林薇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真的表演劈柴给大家看,斧头落下时风声呼啸,十块木板齐崭崭断开,惊得众人直拍手。她叉着腰瞪顾磊:“满意了?”顾磊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满意!我媳妇天下第一厉害!”
温乐瑜坐在门槛上,看着林薇追着顾磊打的热闹身影,又看了看正在给她编草蚂蚱的顾衍,突然觉得穿书也没那么糟。虽然嫁错了人,却错得刚刚好——沉稳的顾衍护着胆小的她,跳脱的顾磊捧着张扬的林薇,就连王桂香偶尔来知青点找茬,都会被顾衍一句“娘,乐瑜怕生,您别吓着她”堵回去。
夜里躺在知青点的大通铺,温乐瑜捏着顾衍给的长命锁,听着隔壁林薇和顾磊的拌嘴声,突然笑了。书里的早死结局早就被抛到脑后,眼前的日子虽然苦,却甜得真切。顾衍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后腰,传来安稳的力道,像是在说“别怕”。
她想,或许穿书的意义,从来不是按剧本走,而是和闺蜜一起,在错嫁的乌龙里,把苦日子过出糖来。就像顾衍编的草蚂蚱,糙糙的,却带着阳光的味道,暖得让人心里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