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时,温乐瑜是被鞭炮声惊醒的。
大红盖头还蒙在头上,粗布的纹理蹭着脸颊,鼻尖萦绕着一股呛人的硝烟味和淡淡的皂角香——那是昨晚闺蜜林蔓帮她洗盖头时留下的味道。她刚想抬手掀盖头,就被人按住了手腕,是个温热粗糙的手掌,带着点烟草味。
“别急,等拜完堂。”男人的声音低沉,像碾过碎石的碾子,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温乐瑜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不对。她记得书里写的,要嫁的顾家二小子顾二柱,说话带着点结巴,声音尖细,可这声音……浑厚得像老黄牛叫。
旁边突然传来林蔓的低笑,带着点幸灾乐祸:“乐瑜,别乱动,小心等会儿挨揍——顾大哥可不像二柱那怂包,他拳头硬着呢。”
顾大哥?温乐瑜脑子“嗡”的一声,盖头突然被人轻轻掀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黝黑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下巴上带着点胡茬,眼神像鹰隼似的,正盯着她看。这哪是顾二柱?这是顾家老大,那个在书里写着“战场负伤退役,脾气暴躁如猛虎”的顾长风!
“你……你是谁?”温乐瑜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胆子本就小,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充满压迫感的脸,腿都快软了。
“顾长风。”男人言简意赅,指了指旁边同样一脸懵的林蔓,“你闺蜜嫁了二柱,你嫁我,错不了。”
林蔓正被一个瘦高个青年拽着胳膊,那青年结巴着解释:“蔓、蔓姐,对、对不住,我哥他、他把红盖头弄混了……”正是本该娶温乐瑜的顾二柱。而林蔓原本该嫁的,是眼前这个顾长风。
温乐瑜看着林蔓,林蔓也看着她,两人眼里都是同款的“完了”。书里写着呢,温乐瑜嫁给顾二柱会被刻薄婆婆磋磨至死,林蔓嫁给顾长风会被他的暴脾气吓出心病,这错嫁,难道是换了个死法?
“哭啥?”顾长风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块水果糖,塞到她手里,“我虽没二柱会说好听的,但保证不欺负你。”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橙黄色的糖块,甜香丝丝缕缕钻出来。
温乐瑜捏着糖,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最怕疼,书里说顾长风打仗时能徒手拧断敌人的脖子,这往后的日子……
可日子没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第二天一早,顾长风就扛着锄头下地了,临走前给她塞了个热乎乎的玉米饼:“灶房有粥,自己盛。”语气硬邦邦的,却把饼子用干净布包得严严实实。
温乐瑜啃着饼子,看见林蔓从隔壁探出头,冲她挤眉弄眼。林蔓嫁的顾二柱虽然结巴,却会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野果子,哄得林蔓眉开眼笑。原来书里的“刻薄婆婆”张桂兰,对林蔓这个“二儿媳”虽严厉,却会在她下地回来时,悄悄往她手里塞个煮鸡蛋。
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过着。温乐瑜发现,顾长风的“暴躁”只对外人——有回村里地痞调戏她,他上去一拳就把人打趴下,眼神狠戾,转头看她时却放软了:“别怕,有我。”他会把最大的红薯留给她,会在她夜里咳嗽时,默默坐在灶房给她熬姜汤,动作笨拙,却没弄洒一滴。
而林蔓更是如鱼得水。顾二柱结巴,却最听她的话,她嫌挑水累,他每天天不亮就把水缸挑满;她嫌村里姑娘织的毛衣不好看,顾二柱居然偷偷去镇上给她扯了最贵的花线。有次林蔓跟人起争执,抬手就把对方的扁担劈成了两半,顾二柱站在她身后,结巴着喊:“我、我媳妇厉害吧?”那骄傲的样子,比自己得了奖状还神气。
这天,温乐瑜跟着顾长风去镇上赶集,碰见个算命的,说她们姐妹俩“错嫁错得福,福寿绵长”。温乐瑜正想笑这迷信,就见顾长风掏出两毛钱,塞给算命的:“算得准。”
回家的路上,温乐瑜忍不住问:“你真信啊?”
顾长风扛着买的米袋,脚步稳健:“不信命,但信眼前人。”他侧头看她,阳光落在他脸上,棱角柔和了不少,“书里写的是别人的故事,咱过的是自己的日子。”
温乐瑜心里一动,想起早上林蔓跟她说,顾二柱把攒了半年的钱拿出来,要给她打个银镯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包,里面是顾长风给她买的花胰子,说是“比皂角洗着舒服”。
走到村口,就见林蔓叉着腰站在晒谷场,面前躺着个捂着脸哼哼的汉子。顾二柱在旁边跳着脚喊:“我、我媳妇说你骂她,该、该打!”林蔓看见她们,扬了扬下巴,手里还攥着半根断了的木棍——看来又是“力大如牛”的一天。
顾长风把米袋递给温乐瑜,大步走过去拉架,嘴里说着“别闹大了”,眼里却带着笑。温乐瑜站在原地,摸着兜里顾长风给的水果糖,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哪是什么霉运?分明是老天爷怕她们按剧本走太苦,特意换了条甜路子。
晚上吃饭时,张桂兰看着两个儿媳,一个小口小口喝着顾长风盛的粥,一个豪迈地啃着顾二柱递的玉米,突然叹了口气:“罢了,错就错了,比书里写的顺眼多了。”
温乐瑜和林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原来所谓的早死结局,所谓的苦日子,在两颗愿意“干”的心上,在两个愿意宠的糙汉手里,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往后的日子,管它书里写啥,跟着心走,跟着这错嫁来的缘分走,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