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炊烟裹着玉米粥的香气,漫过篱笆墙时,温乐瑜正蹲在鸡窝前发愣。手里的糠瓢差点掉进鸡粪里,还是身后伸来的大手稳稳扶住了她——顾晏廷的掌心带着刚劈完柴的粗糙,却把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
“又走神了?”他弯腰接过糠瓢,三两下撒完了鸡食,“早饭好了,粥在灶上温着。”
温乐瑜抬头时,正撞见他耳后沾着的草屑,忍不住伸手去拂。指尖刚碰到他皮肤,男人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根腾地红了。她突然想起穿书那天,这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扛着锄头站在院门口,眼神硬得像块石头,说的第一句话是“娶谁不是娶”。
可现在,他会把煮得最糯的玉米粥端给她,会在她怕黑的夜里,悄悄在床头放盏小马灯,会在他妈又念叨“城里姑娘娇气”时,闷声说“我养得起”。
“乐瑜!发什么呆呢?”沈听澜的大嗓门从厨房炸开来,“快进来!看我新学的糖油饼,顾晏城说比供销社的还香!”
温乐瑜刚迈进厨房,就被油星溅了下胳膊,顾晏廷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身后,自己往灶台前一站,粗粝的手掌颠着铁锅,糖油饼在油锅里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花溅在他胳膊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看你哥!”沈听澜用锅铲敲了敲顾晏城的脑袋,“让你烧火你都能把灶膛捅灭,看看人家顾晏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顾晏城正蹲在灶门前鼓捣火柴,闻言梗着脖子回:“我这是在练耐心!你以为劈柴那么容易?昨天那根老松木,我劈了半天才劈开,手都磨破了!”他把手伸给沈听澜看,掌心果然有道红痕。
沈听澜却“嗤”了一声,抓起他的手就往嘴里送——不是亲,是狠狠咬了口:“让你逞能!不知道找斧子劈啊?”嘴上凶着,眼里却泛起了红,转身从柜子里翻出红药水,往他掌心怼,“疼死你活该!”
温乐瑜看得直笑,顾晏廷却突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说:“别靠太近,油心烫。”他把刚出锅的糖油饼用筷子夹起来,吹了又吹,才递到她嘴边,“尝尝,甜不甜?”
甜。甜得像她刚穿来时,在供销社看到的水果糖,裹着层透明的糖纸,含在嘴里能化出一整天的暖。可她记得书里写的结局——顾晏廷会在秋收时为了护她,被失控的马车撞断腿,而她自己,会在次年春天染上天花,没撑过清明。
“怎么不吃?”顾晏廷的眉峰蹙了起来,“不合口味?”
“不是。”温乐瑜咬了口油饼,酥脆的外皮混着红糖的甜,在舌尖化开,“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以后会更好。”顾晏廷突然说。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在他脸上,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照得很清晰——那是他年轻时在边境剿匪留下的。“我已经跟队长说了,秋收时不赶马车,去粮仓记账。”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灶膛里的炭火,“我不会让书里的结局成真。”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穿来时慌乱中掉了书,被他捡去了半本,那些关于“早死”的预言,他早就看见了。
“你不怕吗?”她小声问。
“怕什么?”顾晏廷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他的军大衣里还带着柴草的气息,“我是军人,护不住自己媳妇,才该怕。”
这时,沈听澜突然嚷嚷起来:“顾晏城你个笨蛋!红药水往伤口上倒就算了,你往我手上倒什么!”紧接着是顾晏城的哀嚎:“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靠那么近!”
两人吵吵闹闹地滚到了院子里,顾晏城被沈听澜摁在柴堆上揍,嘴里却还喊:“你轻点!昨天你说想吃野兔子,我今天就去山上给你套!套不着我就不回来!”
“谁稀罕你的野兔子!”沈听澜的声音带着哭腔,拳头却软了,“山上有狼!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温乐瑜靠在顾晏廷怀里笑,看沈听澜从柴堆上爬起来,往顾晏城掌心贴创可贴,贴得歪歪扭扭,却比谁都认真。她突然想起刚穿来时,她和沈听澜在洞房里发现错嫁时的慌乱——她该嫁的是爱耍贫嘴的顾晏城,沈听澜该嫁的是沉默寡言的顾晏廷,可红盖头一掀,两人都傻了眼。
可现在,看着灶台上冒热气的粥,看着院子里拌嘴的两人,看着怀里这个把她手捂得发烫的男人,温乐瑜突然觉得,这乌龙错嫁,或许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乐瑜,”顾晏廷突然低头,额头抵着她的,“明天我休工,带你去镇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两张崭新的电影票,“听说放《庐山恋》,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票根边缘被他摸得发毛,显然揣了很久。温乐瑜想起书里写他“不懂风月”,可此刻,他眼里的紧张比灶膛里的火还烫人。
“好啊。”她踮起脚,往他脸颊亲了下,像偷了块糖的孩子,“还要买供销社的橘子糖。”
顾晏廷的耳根瞬间红透,转身往灶膛里添柴,手却在发抖。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着,像两株缠在一起的玉米,根往土里扎,叶往天上长。
院外传来沈听澜的尖叫:“顾晏城你真套着兔子了?!快扔了!别沾了血!”
“不扔!这是给你补身子的!”顾晏城的声音里满是得意。
温乐瑜笑着靠在顾晏廷肩上,听着油饼在锅里滋滋作响,闻着玉米粥的香气,突然觉得那些“早死”的预言,那些“下乡苦”的恐惧,都被这烟火气烘得暖融融的。
错嫁又如何?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灶膛里的火是暖的,糖油饼是甜的,日子就能像这粥一样,熬着熬着,就稠得化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