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伟一行人夹着尾巴滚蛋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病房里紧绷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喘匀，陈成就跟变脸似的，刚才那副快断气的惨样瞬间收了起来。他朝诸成递了个眼神，目光精准地扫向床头柜上那个华丽得刺眼的巨大果篮。
诸成心领神会，一步跨过去，动作麻利得不像刚咆哮完的怒狮。他三下五除二扒拉开那些包裹水果的彩色玻璃纸，捏起那张金光闪闪的慰问卡，对着病房顶灯翻来覆去地照，手指头在卡片边缘和夹层里仔细摸索。小护士还在旁边傻愣愣地站着，手里拿着吸痰管，活像个举着法杖的呆巫师，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这两个领导变戏法。
“没……没东西？”诸成眉头拧成了麻花，卡片都快被他搓出火星子了，愣是没发现夹层、芯片或者奇怪凸起。他又把果篮整个提溜起来，用力晃了晃，除了苹果橘子互相磕碰的声音，屁都没有。“空的？真就只是个果篮？” 这结果让他有点懵圈，拳头砸在空气里，憋得慌。
“咳…”陈成嗓子眼儿里滚出一声沙哑的冷笑，听起来像破风箱，“赵大伟……可不蠢……他真要塞啥东西……会让我们一眼就看出来？” 他艰难地抬起没扎针那只手，指了指果篮上那层亮得晃眼的包装纸和顶上扎得一丝不苟的金色绸带，“重点……不在里头……在‘我们碰过’这个事儿……”
小护士终于逮着机会插话，声音还有点抖：“领……领导，你们……你们没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眼神在陈成脖子上那片骇人的红黑色伤痕和诸成阴沉的脸色上来回切换，“刚才……刚才吓死我了，真以为您要……”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事，”陈成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安抚，“就是嗓子眼儿……有点痒，戏瘾犯了。辛苦你了，护士同志。” 他那语气，活像刚在片场NG了一条就收工的演员。护士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该接啥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演的伤员！
“那果篮……”诸成还是不甘心，警惕地盯着那玩意儿。
“找个……最明显的角落……摆着，”陈成喘了口气，眼神锐利，“他们不是想拿走我们身上的‘东西’吗？现在……我们碰过这果篮了……这东西……就成了‘东西’的绝佳载体……懂？”
诸成瞬间醍醐灌顶！好一招“指鹿为马”！赵大伟那老狐狸根本不在乎果篮里有没有东西，他只需要留下一个陈成“接触过”的物件在病房里！后续他们有的是借口再杀个回马枪，打着“二次检查”、“排除沾染源”之类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把这果篮带走“化验”。一旦果篮离开病房，那藏在陈成后腰的加密盘，说塞进去就塞进去了！到时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妈的！够阴！”诸成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再看那果篮，如同看着一颗定时炸弹，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扔出窗外。他立刻动手，把果篮挪到病房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摆好，还顺手把那张金卡又插回显眼处。
果篮刚安置好，病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医生是个陌生面孔，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胸牌上写着“李浩然副主任医师”。他身后跟着两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
“陈处长，感觉怎么样？我是李浩然，负责您后续治疗和监护。” 李医生的声音很平稳，公式化地询问着情况，但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过病房每一个角落，掠过那个显眼的果篮，最后停在陈成身上，重点在他腰部位置停留了一瞬。
陈成心里冷笑：来的真快，换汤不换药！又是一个“赵氏”派来的包打听！
李医生走上前，拿起挂在床尾的病例板翻看，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体征暂时平稳，但吸入性损伤后期并发症风险高，需要密切观察。现在给你换一组加强消炎和营养支持的液体。”
一个小护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准备撤掉陈成原来那袋快滴完的生理盐水，换上新的输液袋。就在她的手指捏住输液管调节阀，准备关闭的一刹那——
“等等！” 陈成突然发出嘶哑的急吼，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那只没扎针的手猛地抬起来，动作幅度很大，直接抓住了那个新拿过来的、密封完好的500ml大号盐水瓶！瓶子冰凉光滑，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护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输液管扯脱。李医生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成：“陈处长？有什么问题吗？” 那审视的眼神，就差直接问“你想干什么”了。
陈成的手有些发抖，脸色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显得有点白（当然，也可能是本色出演），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眼神里带着一种病人特有的焦躁和执拗：“这……这瓶子……不对劲！” 他指着新盐水瓶标签上的一个地方，手指头戳得那标签哗啦响，“看！看这印戳……日期……模糊！模糊！还有……这塑封……摸着……不得劲！跟上次用的……不一样！”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嚷着，活像个无理取闹的医闹，眼神却死死盯着李浩然，“李医生……你们……换药商了？药监局……备案号……查了吗？安全吗？！我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李浩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找茬”弄得一懵。他下意识地凑近去看陈成指的地方——标签边缘的一个小印戳，无非是生产批号尾数有点印刷毛刺，塑封也严丝合缝。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烦躁，认定陈成是借题发挥，故意找麻烦拖延时间或者掩盖什么。
“陈处长，你多虑了！”李浩然语气加重，带着点不耐烦和职业性的权威，“这批药品都是经过严格检验的，绝对安全！你的治疗不能耽误，请配合……”
“不行！”陈成吼得更凶了，声音嘶哑得破音，抓着盐水瓶的手更紧了，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或者说，是准备栽赃他的毒药），“我害怕！就这个瓶子！看着……心里不踏实！换一瓶！必须换一瓶！要看着……你们当面拆封！”他开始不讲理了，那架势，仿佛不换瓶子下一秒就要中毒身亡。
李浩然气得口罩都在起伏！这哪是领导，简直是市井泼皮！他看着陈成攥着瓶子死活不撒手、一副你敢硬来我就敢“病情发作”的滚刀肉模样，再看看旁边诸成抱着手臂、脸色阴沉、一副“你敢动他试试”的护犊子表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强行换药？万一这家伙再演一出“药物中毒”口吐白沫的大戏，这黑锅谁背得起？赵厅只让盯梢，可没让他搞出医疗事故！
“你……”李浩然额头青筋跳了跳，强压下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他换一瓶！”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吩咐护士。那小护士赶紧又去推车下层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盐水。
“这瓶行了吧？看清楚！当着你的面拆封！”李浩然的声音冷得像块冰，亲自粗暴地撕开新盐水瓶的塑封，动作大得像是在撕陈成的脸皮。他把瓶子重重地墩在床头柜上，示意护士赶紧换上。
陈成死死盯着那瓶新盐水被换上去，看着透明的液体重新滴入自己的血管，这才“虚弱”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慢慢松开了手里那瓶被“嫌弃”的盐水，任由它滚落在被褥上。
“呼……这下……踏实了……”他闭上眼睛，一副耗尽心力的样子。
李浩然看着他那德行，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他没好气地收起血压计，冷冷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干扰治疗”，便带着几乎要冒烟的火气和一肚子憋屈，领着护士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去。那背影，活像一座移动的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病房门“嘭”一声关上。
世界安静了。
小护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出反转又反转的“医闹”大戏，感觉自己脑子快烧干了。她看看床上“虚弱”的陈成，又看看滚在被褥上那瓶“被嫌弃”的盐水，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直没说话的诸成，等外面脚步声彻底消失，才闪电般探身抓起那瓶被遗落的盐水。他拧开瓶底的硬塑盖，手指在里面轻轻一扣——
只听“啪”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一块嵌在瓶底内凹处的、比硬币略大的、坚硬的黑色金属片，被他精准地抠了出来！上面沾着几滴晶莹的生理盐水。
加密盘！
它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成用一场精湛的“无理取闹”，从贴身的后腰位置，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这个被所有人认定“有问题”而弃如敝履的盐水瓶里！李浩然和他的护士，成了这场“乾坤大挪移”最尽职的搬运工和掩护者！他们亲手拿来了容器，又亲手确认了它是“弃子”而对其不屑一顾！
小护士看着诸成手里那个湿漉漉、还散发着消毒水混合塑料味的黑色小方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眼神彻底呆滞：“这……这……你们……这瓶子……”
陈成睁开眼，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和焦躁？他眼神清亮得像寒潭中的冰，嘴角勾起一个极度疲惫却又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对着石化的小护士，用嘶哑的气声，一字一顿地说：
“护士同志……别傻站着……”
“麻烦……帮我把这瓶……‘加了料’的盐水……”
“扔回处置室……”
“就让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记住，”他眼神锐利如刀，“它就是个……普通瓶子。”
“千万……别让它……再‘活’过来……”
小护士：“……”
她看看那个还在滴液的盐水瓶，又看看诸成手里那个湿漉漉的“金属硬币”，再想想刚才陈处长那番足以竞争奥斯卡影帝的表演……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被嫌弃的、装着惊天秘密的盐水瓶，感觉像捧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连呼吸都放轻了，脚步发飘地挪向处置室。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这官场的水……岂止是深！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充满妖魔鬼怪的、会变魔术的……化粪池啊！！！
诸成走到床边，将那枚湿漉漉的加密盘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那是他们险些付出生命代价才保住的关键。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老陈，刘福生那条老泥鳅，他跑不了！临湖省那边的兄弟已经锁定了他的小情人史晓慧的行踪！这是目前唯一能找到他的线头！我已经让人布好了网，随时准备收口！只要他敢冒头联系……”
陈成疲惫地点点头，肺部吸入的灼热感一阵阵袭来，但眼神却丝毫不见萎靡。“史晓慧……是个突破口……但……不会是唯一的……”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洞穿迷雾的冷静，“刘福生狡猾……不会轻易联系她……他背后……还有人……比赵大伟……藏得深……”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到更深处涌动的暗流。
“人跑了，账本还在我们手里！”诸成声音低沉，带着铁一般的决心，“只要这玩意儿能打开，就能把姓刘的和庇护他的那群蛀虫，连根拔起！我已经联系了最可靠的密码专家，明天一早就能到！老陈，你安心养着，剩下的交给我！这次，老子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陈成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诸成的决心他毫不怀疑。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直觉，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刘福生的仓皇出逃绝非终点，赵大伟的果篮炸弹和李浩然带着目的的“查房”，都只是前奏。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勾勒出一个流光溢彩却又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那枚沾着消毒水和陈成体温的加密盘，像一颗沉默的心脏，在诸成掌心无声跳动，等待着黎明，等待着它撕裂黑暗、引爆惊雷的那一刻。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敲打着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