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眉心那枚水晶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黑气如细丝般缠绕其上，像是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寸寸剪断她的命线。云逸尘的手还握着她的，掌心传过去的银光却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再撑一会儿。”他声音低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们马上就能到云海之巅。”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们根本还没动身，脚下的土地还在微微震颤，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这个即将被抹去的人。
楚寒盘坐在三步之外，脸色比纸还白。他手里捏着半截断裂的机关梭，指尖不停颤抖，却还是强撑着将最后一道符纹刻进地面。“我算过了，从这儿到云海之巅最快也得三天。但她……”他顿了顿，没敢回头看，“可能撑不过今晚。”
慕容雪蹲在苏瑶月另一侧，指尖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本命蛊伏在她肩头，通体泛出诡异的青光。她咬牙道：“族中古籍提过‘真我碑’，说那是初代剑灵留下的东西，能照见魂魄本来面目。只要能把人带到碑前，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保住存在的痕迹。”
“那就走。”云逸尘直接抱起苏瑶月，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她轻得像一片落叶，“现在就走。”
“你疯了？”楚寒猛地抬头，“她这状态经不起颠簸！而且——”话音未落，天边一道闷雷炸响，不是从云层里滚出来的那种，更像是某种巨大的东西撕开了天空的皮。
四人同时抬头。
苍穹之上，原本晴朗无云的天幕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像被人用刀划破的布帛。裂缝边缘泛着冷白色的光，里面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高冠博带，面容模糊，但那股威压已经如山崩般倾泻而下。
“别看！”楚寒低吼一声，扑过来把慕容雪的脸按下去，自己也闭上了眼。可那股力量根本不讲道理，膝盖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额头磕在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
云逸尘却站着。
他一手抱着苏瑶月，一手死死攥住断剑的剑柄，银光自体内爆发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那屏障刚撑起不到两息就“啪”地碎裂，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接连浮现，像是拼了命在续命。
他的双腿开始发抖，小腿肌肉绷得像铁条，鞋底下的泥土寸寸龟裂。
“这是……仙界的人？”慕容雪趴在地上，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不是巧合。”楚寒咳出一口血沫，“他们是来巡查的。凡是违背因果律的存在，都会被标记、清除。苏瑶月现在等于在生死簿上被画了叉，他们当然会来收账。”
话音刚落，天上那道投影忽然动了。
它没有迈步，也没有飞行，只是静静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苏瑶月眉心那枚水晶上。那一瞬，云逸尘感觉胸口像是被巨锤砸中，整个人倒退三步，差点跪下。怀里的苏瑶月猛地呛出一口黑血，水晶上的“从未存在”四个字骤然亮起，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表面。
“不许碰她！”云逸尘怒吼，反手将断剑插入地面，双臂张开挡在她身前。银光再次炸开，这一次他不再防御，而是主动将九曜真经运转到极致，把全身经脉当成火药引子，一路点燃过去。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硬是挺直了脊背。
“你要带走她，先踏过我的尸骨。”
那道投影依旧沉默，可空气中多了一丝极淡的冷意，像是冬夜屋檐下结出的第一根冰棱。它抬起手，一根手指缓缓指向苏瑶月。
云逸尘立刻横移半步，用自己的影子盖住她的脸。
“别动。”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等我找到办法，一定把你救回来。但现在，你还不能消失。”
慕容雪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只青鳞小蛊，毫不犹豫咬破指尖，让血滴在蛊虫背上。那蛊虫瞬间化作一缕烟雾，钻入地下不见踪影。
“我放了追踪蛊，至少能让后人知道她来过。”她喘着气，“就算世界忘了她，我们也记得。”
楚寒咬牙撑起身子，从腰间摸出最后三枚镇神梭，插在四人围成的小圈外围。“伪降阵只能骗一时，撑不了太久。等它确认苏瑶月就是‘异常点’，下一击就是诛魂。”
“那就让它来。”云逸尘抹掉嘴角的血，缓缓拔起地上的断剑。剑身嗡鸣不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靠近。
“我不管你是仙是神，今天谁都别想把她带走。”
话音未落，天上的裂缝猛然扩大，投影周身浮现出一圈圈符环，每一环都刻着无人能识的古字。那些字旋转着，渐渐连成一句审判般的低语：
“此身违逆天序，当归虚无。”
云逸尘冷笑：“天序？你们定的规矩，凭什么让她陪葬？”
他正要再上前一步，却被楚寒一把拽住衣角。
“别激怒它！”楚寒冷汗直流，“它现在只是观察，还没正式宣判！我们现在反抗，等于亲手给她定罪！”
“可我们什么都不做，她也会死。”慕容雪声音发抖，“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被从这个世界一笔勾销？”
空气凝滞了一瞬。
云逸尘低头看着怀中人。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梦里挣扎。那枚水晶已经裂成蛛网，黑气丝丝缕缕往外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爬。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竹林里给他包扎伤口时说的话：“疼就说出来，没人笑话你。”
那时候他没吭声，只是死死咬住嘴唇。
现在他想说，却发现自己喉咙堵得厉害。
“我们走。”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现在就往云海之巅赶。它要是敢动手，我就让它知道什么叫凡人之怒。”
“你扛得住吗？”楚寒盯着他发紫的手背，“刚才那一波威压，你足足承受了七成以上。”
“扛不住也得扛。”云逸尘将苏瑶月轻轻背起，用布条牢牢绑在身后，“她救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护她到底。”
慕容雪站起身，手中蛊瓶紧握：“我以毒雾遮她气息，尽量拖时间。”
楚寒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枚完好的机关梭别在袖口：“行吧，反正我也活够了。临死前能跟个疯子一起干票大的，值了。”
三人刚迈出第一步，天上的投影忽然垂下视线。
那一眼，不像看人，倒像是看一件不该存在的垃圾。
紧接着，苏瑶月的身体猛地一抽，一口黑血喷在云逸尘的后颈上，滚烫得吓人。
“快走！”慕容雪尖叫。
云逸尘不再犹豫，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楚寒和慕容雪紧随其后，三人奔行在荒原之上，身后是漫天裂痕与冰冷注视。
那道投影静静悬浮在空中，手指依旧指着他们的方向。
片刻后，一道无声的命令自天而降。
大地开始震动。
云逸尘背着苏瑶月狂奔，忽然察觉到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像是踩在腐烂的木头上。他低头一看，鞋底竟渗出了黑水，而前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新的裂缝正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