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刚落地,脚底砖石便传来一阵轻微震颤。那暗红液体顺着砖缝缓缓爬出,像活物般朝四周蔓延,一滴滴砸在断裂的铜铃上,发出清脆的“叮”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骨头上的冷锤。
他反应极快,长剑出鞘半寸,一道剑气贴地扫过,封住了最近几道裂缝。苏瑶月仍伏在他背上,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指尖那抹银光还在微弱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灯芯。
楚寒脸色一变,迅速掏出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几圈后猛地定住,指向头顶:“不对劲,这阵法是活的——它在听。”
“听什么?”慕容雪扶着墙站稳,唇角还挂着血痕,声音却透着一股狠劲。
“听命。”楚寒盯着罗盘,“有人用血脉当钥匙,打开了它。而刚才……是苏瑶月的银光撞上了青色光斑,完成了最后一道引子。”
话音未落,整条石道骤然亮起。三百六十处凹槽同时燃起幽蓝火焰,每一簇火中都浮现出一柄青铜剑影,悬于半空,剑尖齐齐对准四人所在位置。
云逸尘瞳孔一缩:“诛仙阵。”
“不是普通的那种。”楚寒咬牙,“这是初代剑灵布下的绝杀阵,专克逆天改命之人。一旦闭合,万剑穿魂,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留。”
慕容雪抬头望着漫天剑影,忽然笑了下:“难怪林玄风让我们走这条路。他是真想让我们死在这儿,还得死得干干净净。”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将苏瑶月往背上又紧了紧,右手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视四周。他知道现在不能退,也不能乱动——任何一步踏错,都可能触发连锁斩击。
“有没有破法?”他问。
楚寒摇头:“只有一种办法,得有人深入阵心,用自身精血标记所有节点,暂时压制运转。但那人……必须留在阵里,直到我们出去。”
“也就是说,送死。”慕容雪轻哼一声。
“不一定死。”楚寒看了她一眼,“但九成九回不来。”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远处的青铜巨门依旧静立,门上“天枢归墟”四个古字泛着微光,仿佛在冷笑这群闯入者的无知。
云逸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瑶月,又看向楚寒:“你还能撑多久?”
“一刻钟内不破阵,咱们全得交代在这儿。”楚寒收起罗盘,握紧了腰间的短刃,“而且这阵越往后越难破,现在不动手,后面连机会都没有。”
慕容雪忽然蹲下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涌出的瞬间,她低声念了一句咒语,指尖蘸血,在地上画了个复杂的纹路。
云逸尘皱眉:“你在干什么?”
“点灯。”她头也不抬,“你们不是要往前走吗?总得有人把路照亮点吧。”
楚寒猛地抬头:“你要自己进去?!”
“不然呢?”她冷笑,“你去?你懂蛊术吗?你能扛得住三百六十道反噬?还是说,让背着个昏迷丫头的家伙去拼命?”
她说完,抬手一扬,十几只颜色各异的蛊虫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列成一排。那些蛊虫通体晶莹,像是用血凝成的琉璃,每一只都在微微震颤。
“这是我最后一批本命蛊。”她语气平静,“养了十几年,本来打算留着对付林玄风的。结果现在,先拿来给你们开路了。”
云逸尘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傻站着。”慕容雪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真感激我,就带着她好好活着。别让我白忙一场。”
“你不必这样。”云逸尘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乐意。”她咧嘴一笑,眼角却有点发红,“以前我闹腾,搅和你们的事,是因为我想让你看我一眼。现在我不想了。但我还是想……做点值得你说一声‘谢谢’的事。”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朝阵心走去。
每一步落下,地面的火焰就黯淡一分。她的蛊虫四散飞出,一只接一只触碰那些燃烧的节点。每当一只蛊虫碰到火焰,便会爆成一团血雾,而对应的剑影也会短暂熄灭。
但她脸色也越来越白,脚步开始摇晃。
“她撑不了多久!”楚寒急道,“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云逸尘咬牙,抱紧苏瑶月:“你前头带路,我跟上。”
楚寒点头,取出一枚机括符贴在墙上,轻轻一拍,符纸化作一道金线,沿着墙壁延伸出去。那是他临时布置的避杀路径,能避开七成以上的剑气锁定。
两人刚迈出第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慕容雪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却仍强行站起,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催动最后三只蛊虫冲向剩余的节点。
“还差三个!”楚寒大喊,“再撑一下!我们就快出去了!”
慕容雪没有回应。她抬起手,用刀尖在额头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染红了半边脸颊。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文,声音沙哑却坚定。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三只蛊虫同时撞上最后三簇火焰。
轰——
整座阵法剧烈震动,三百六十柄剑影齐齐一颤,随即缓缓下沉,仿佛被无形之力压回地底。封锁之势出现一丝松动。
“成了!”楚寒眼中闪过喜色,“快走!趁现在!”
云逸尘没有迟疑,抱着苏瑶月紧跟其后。他们沿着金线疾行,耳边风声呼啸,偶尔有残余剑气擦肩而过,在石壁上留下深深沟壑。
就在即将抵达青铜门前时,云逸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慕容雪还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身影被幽蓝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她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尖滴落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是一盏将熄的灯,仍在努力照亮别人的路。
“快……别回头。”
她的声音很轻,随风散在剑影之间。
云逸尘喉头一紧,猛地转回身,脚步却没有停下。
楚寒一脚踹开青铜门,门后是一片漆黑深渊,只有一条窄桥横跨其上,桥面布满裂痕,底下隐约有雷光闪动。
“走!”楚寒催促。
云逸尘踏上桥面,脚下砖石再次传来熟悉的震感。他低头一看,缝隙里又有暗红液体渗出,一滴,一滴,砸在桥栏断裂的铜铃上。
叮。
叮。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