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上的书箱放下后,陆执沉沉的松了一口气,该说不说,每日背着这么几本书去学院,挺费体力。
他这副身体还得再多吃些好的养养。
卸了身上的重担后,陆执挽着袖子到院角从水缸里舀起水洗了手。
恰好大伯母李桂香从灶房里面出来看见陆执,恶声恶气的刺了句:
“还真是金贵身体,一天不干活,还浪费水。”
“真是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这缸里的水,哪一点不是要人挑回来用?”
陆执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能胡搅蛮缠到这种程度。
要是对方是个男人,陆执当然要用对付男人的方式来对付他。
但对方既是长辈,又是女子,事情便得迂回一些,寻个比她更能闹腾的人出来压。
陆执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当即在院子里面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阿奶。”
他看着瘦弱,但这声音不小,隔了好远都能听见陆执清列的声音。
陆执对着主屋旁边喊了两声,声音大得像在人耳边放鞭炮,里面的吴老太想装聋作哑都没有办法,只能怒气冲冲的推开门,骂骂咧咧:
“喊喊喊,喊什么呢,讨债鬼,一天天的给我叫魂呢。”
见人出来了,陆执先发制人给李桂香扣个黑锅下来。
“大伯娘方才说维清堂哥的坏话。”
李桂香:“……”
陆执冲她一挑眉,笑得不怀好意,格外火上浇油的偷换概念:“大伯娘说,没给家里干过活的人,连喝口水都是一件错事。”
“整个家里,也就只有外出读书的清堂哥从未沾过一点家里的事,大伯娘早不说这话,晚不说这话,偏偏挑在堂哥今日放农假回家的日子说。”
陆执拉高了声音,一字一句给老太太上着无形的眼药:“大伯娘,您不会是不想堂哥回家吧。”
“毕竟每一次堂哥回家,都要带着一大笔银子回学院……”
陆执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
果然,他话说完,吴老太太就拎着扫帚冲向了李桂香。
“好啊你这个搅事精,一天天的不盼着我乖孙好。”
陆维清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肉,谁说上一句不好的,都能叫这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给追上三天三夜。
以往这婆媳俩的矛盾还没到动不动拿扫帚的程度,现在之所以进化得这么激烈,还得归功于陆执这五个多月的努力。
他那张嘴功不可没。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家里一本正经的挑拨离间,时常提起陆维清来戳老太太的心窝。
活脱脱的搅屎棍。
因为原身老实本分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哪怕胡诌乱甩锅,也没人会信。
陆执靠着院子里的一棵梨树,看戏看得光明正大,一旁有只灰黑色的小狗路过,陆执顺手一摸,就将那小黑狗给搂进了怀里,好好的rua了一把。
那老太太年纪上来了,但手脚还挺麻利,追着人打的动手挺灵活,打人也下得了狠手,一点不像是一个高龄的老太太。
李桂香不敢忤逆她,也只能四处扭着水桶粗的腰躲闪着,脑袋还转不过弯来,不知道好好的,这婆婆怎么就对她动起了手。
也是他们家离村子其他人家户比较远,才没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唐阿爹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劝阻,陆执见他那模样,眉心跳了两跳,连忙把他阿爹推进了灶房里面。
他边推着边语气带笑的哄:“阿奶在同大伯娘闹着玩呢。”
“阿爹你别管她们。”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陆家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好多台戏。
家里三天两头的会闹上这么一次,要么是李桂香和吴老太闹,要么是二伯家的吴梨花和李桂香闹。
或者就是下面的几个儿媳闹,反正很少得清净日子过。
家中最近吵闹惯了,唐阿爹也觉得陆执说得有理,顺着力道进了灶房。
这么大一家子,每日吃饭都是一起的,光是做饭便能耗上许久时间。
平日都是两三人一起做饭,吴老太太在一旁把着这个度,盯梢着,怕有人偷吃。
现在她和李桂香两人闹起来,做饭的就只有唐阿爹一人。
陆执便在一旁打下手,帮忙做一些琐碎的事情,当然,也正大光明的偷吃。
唐阿爹看陆执正大光明的从锅里顺走五个馍馍,慌得心尖都在发颤。
但他也心疼儿子现今这瘦骨嶙峋的模样,垂着眸子,也没出声。
他们三房在家里不受重视,又因为陆执去上了学院,每日老太太分饭的时候,总是心眼子偏到天边去,只分给陆执极少的饭量。
老东西借口说得冠冕堂皇:的“大树在家一不下地,二不跟着做农活,吃那么多粮食浪费。”
全家放眼望去,就陆执一个年轻儿郎瘦得不成样,偏生大伯娘他们还在村中闲话,说原身当了读书人,去了镇上见了世面了就是不一样。
嘴挑得不行,连饭也不好好吃。
村里的人再一瞧陆家几个汉子,每个都长得结结实实的,大身板,大高个,也就信了她们的鬼话。
陆家人多,地也多,根据人头来算,大概有个几十亩。
他们家粮食足够吃,并不缺陆执这么一两口,但老太太平时看见什么都想省,全部省下来给他乖孙读书用。
硬是一口一口的从整个陆家人的嘴里抠出口粮出来,供养陆维清一个人。
陆执现在来了,天大地大,自己吃饱肚子最大,先想法子带着阿父和阿爹一起啃老,把这老太太啃得连棺材本都不剩,然后顺势分家。
陆执摸出五个粗粮馍馍后,自己吃了两个,给了他阿爹一个,还剩下两个,放在了房中,准备晚些时候给他弟弟陆小草。
陆老三作为平日要下地伺弄庄稼的汉子,吴老太太还知道分寸,会叫他们吃得饱饱的。
他压根不用陆执担心。
待陆执吃完东西,唐阿爹便着急的把他往外赶:“快回屋去看看书。”
“你这明年二月还要考试,得抓紧时间。”
要是考中了,也好叫家里少说些闲话。
陆维清如今身上已经有了童生功名,对方待明年也要继续下场,然后开始他的一路高光之途。
陆执顶了顶上鄂,顺着他阿爹的话,回了自己的屋子去看书。
科举,陆执自然也要考。
那陆维清,名字比他的陆大树好听,陆执恶狠狠挑眉,他不服。
往常只有他陆家三少压人一头,现在换了个环境,陆执也要做那压人一头的人上人。
他也想瞧瞧,这主角光环,究竟有多大。
科举对陆执来说,难度比其他人要低上一些。
他记忆力强悍,生来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需看一遍书,便可倒背如流。
这个时代的科举陆执了解过一番,同他穿越来的古代的科举具体情况差不多。
该学的一些书籍,虽不是完全相同,但某些核心的东西都一样。
且陆执之前出生于书香世家,有一堆高校教授的亲人在身边,每日耳边伴着知识睡觉。
待家里其他汉子回来,吴老太和李桂香的这一场乱战才算是结束。
吴老太太拉着一张驴脸,模样凶横得紧,李桂香顶着一头乱发,被陆大伯喊到他们房子里面好好的说了一顿。
总归是一些叫她不要惹家里老娘生气的话。
李桂香有苦难言,她压根不知道那老太太发什么疯。
隔壁村也有读书人在县城的书院里面读书,同陆维清一个书院,人已经放了农假回了家。
想着陆维清情况和那书生差不多,陆二伯和陆四叔今日便借了牛车,赶着去了县城里接陆维清回家。
晚间时候,陆家一大家子人族全都回来,饭菜也都准备好上了桌子,就差他们几个人。
等天色彻底昏暗,陆二伯他们才带着陆维清缓缓回来。
听见动静,吴老太太立即眉开眼笑的起身去院门处迎接她的好大孙,脸上的皱褶堆了好几层。
见她起身,陆家其他小辈人物也都起了身体,跟在后面一大串乌嚷嚷的去。
这架势弄得,跟迎接玉皇大帝似的。
“哎呦,我的乖孙,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受苦了。”
人还没有到跟前,老太太先嚎上了。
“瘦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陆执低头看了看他自己的手臂,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得再跟着老太太学学。
就陆维清那身板,整个陆家养的猪都不可能有他长得胖。
乖孙?
胖猪?
莫名感觉还挺和谐。
趁着一大家子在那里叙旧,陆执拿起碗先给自己和家中阿父阿爹捞了满满一碗稀粥出来。
上面是清水,下面全是干的那种。
唐阿爹看着自己儿子这娴熟的动作,眼皮子跳得厉害,这哪里是读书人能干的行当。
陆执才不管那么多,他要是迂腐一些,过不了几日,就得瘦成一根麻杆。
他还寻摸着心思,要找一个媳妇回来暖被窝,一根麻杆趴在人身上能干什么?他哪里能允许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唐阿爹连忙回过头注意着老太太她们。
好在大家心思都放在了陆维清身上,一时半会的,没精力注意到他们这里。
陆执抽空看了一眼主角之一陆维清。
作为叶析茶的第一个官配,他在文中的描述着墨最多,很多美好的字眼全部被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虽为农家子,周身气度却像是一个官家公子出身。
事实上那本破书也没描述错,陆维清一身布料不错的书生长袍,样貌端正,五官俊秀,吐字清晰缓慢,站在人群中,十分的显眼。
很是出色。
陆执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随即自信挑眉,对方帅是帅,还是不如他。
随着陆执的到来,这副身体的容貌朝着他前世的模样靠拢。
再养养身体,营养跟上了,身高许能恢复到前世的一米九几。
再过段时间,陆维清站在他面前,只怕也会像是一只野鸡一样的自惭形秽。
那边花了一点时间才寒暄完,众人拥着陆维清回了饭桌。
陆家的饭桌是专门订做的,挨挨挤挤的,勉强也能容纳下这么一大家子人。
吴老太拉着陆维清坐到他身边,正准备给陆维清打饭,这眼睛一扫,就看见老四一家面前都已经打好了饭。
吴老太心中一怒,眉头一皱,张嘴就要骂人。
她一动,陆执就知道这老太太要作妖,当下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
“堂哥回来了,快 快吃饭。”
“我特意给你盛的。”
陆执目光上下巡视一番对方,眼神和语气莫名慈爱:“看你这样,都瘦了。”
“是不是在学院里受了不少委屈?”
陆维清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饭。
陆执一张嘴就将人心思引到陆维清身上去。
老爷子大手一挥,全家开动吃饭。
陆执这下话说的比较多,一张嘴就没给陆维清开口的机会。
“听说你们书院近段时间有过几次小测,不知兄长名次几何?”
一说到成绩排名,在场关注陆维清读书情况的好几个大家长连忙将所有目光落在陆维清脸上。
面带期待之色。
陆维清脸色有些僵硬,刚想回答,就见陆执开始忙着给他夹菜。
陆执边夹菜边追问:“兄长的夫子待兄长可还和善?”
“同窗之间可有发生些矛盾?”
陆执边说着话,边夹带私货的也给自己夹菜。
给陆维清夹一小筷子,给他自己夹两大筷子。
偏偏陆执嘴上说着话,手中动作也快,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当着一家人给自己携私货,也没人有空关心他的动作。
读书人嘛,在农家子心中,向来是一个比较金贵的群体。
他们这些大老粗,自然也是想多了解些对方的生活的。
只是平日陆维清回了家,几位叔伯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如今陆执发问,他们倒是能好好的了解一番陆维清在书院里的生活状况。
陆维清张口:“我……”
他只来得及道一个字,就听陆执语调快得像炮弹似的:
“兄长明年就要下场,夫子有单独给你指导过一番吗?”
“对于明年的下场,兄长可有把握?”
“家里对你的期望很大,兄长可不要辜负我们一家人的期望。”
陆执这话说得,像是要等着堂兄一举高中后,他好赖着对方吃软饭。
陆维清再好的脾气,此刻被人拉着问了这么一通,也有些不高兴。
但他依旧没能说上几句话,因为陆执吃饱了。
吃饱了,陆执就停了碗,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