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哥关注的是房间的设施,夜猫则像狸猫般弓着身子在屋子里游走,他的指尖划过窗沿缝隙摸索——他正用特种兵的搜排查验标准检查每处细节,连空调出风口的栅格都被他拆下来对着光看了看。
我走到窗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能隐约看到庄园里的守卫。这些人隐藏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人出来在庄园里巡查一番。
看来,苏帕雅对庄园的安全确实十分重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发现是之前在会客厅见过的那个清凉女子,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她微笑着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各位先生,这是苏总特意为大家准备的茶,请慢用。”
大半夜喝茶,睡得着吗?
而且,姑娘你这一弯腰,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刚刚经历几场硬仗、熬了一夜的我们,最需要的其实是休息。
这女子跟我们说,她和她的姐妹就在楼下的寝室里待命,一旦我们任何需求,只要按“1”键拨打内线电话,可以享受到这里所能提供的一切。
包括……
鸡哥的屁股都快抬离椅子,喉结上下滚动着直瞟那女子背影,恨不能立刻跟出去。见此情景,夜猫突然屈起指节在桌面叩了两下,双眼冷得像冰锥,鸡哥才悻悻地缩回脚,看样子是遗憾得不行。
被夜猫收拾的鸡哥欲求不满,只有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赞叹道:“嗯,这茶不错,还挺香的。”
我瞥见他茶杯沿的热气都没吹散,眼角余光却黏在门口没挪窝——这小子哪是品茶,分明在回味刚才那女子鬓角的茉莉香。
我也端起茶盏,拇指摩挲着温润的紫砂杯壁,琥珀色的茶汤滑过舌尖时,陈年普洱特有的枣香混着木质陈香在齿间炸开。
一杯热茶暖胃,倦意随之爬上眉梢,可随着慢慢思考,后颈的寒毛却倏地竖了起来。
这片刻的安逸像层薄冰,我能感受到冰层下暗流涌动的轰鸣。阿魔龙那只老狐狸在曼德勒经营二十年,手底下的十一大金刚哪个不是手上沾着血的狠角色?
这场仗,怕是要把骨头都磨碎了才能赢。
我放下茶杯,对鸡哥说道:“你先说是怎么回事吧。”
“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正做着春秋大梦呢。”鸡哥说,他是被潘威副总领事叫起床的,说我们可能有危险需要协助,而且还给了他两个位置,一个是广场的、一个是这里的,让他先到广场救场,再把我们送到这里来。
鸡哥接着抱怨道:“我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刚在广场处理完事儿,就马不停蹄地把你们送到这儿,连口气都没好好喘过。”
这小子,火气旺得很。
我食指和中指在膝盖有节奏弹动,眉头拧成疙瘩:“潘威连我们在广场比斗的细节都知道,他安插在曼德勒的眼睛,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我不知道潘威到底是长了什么天眼,更不想猜测他跟苏帕雅的关系。
鸡哥挠了挠头,无奈地说:“潘威就跟我说有危险让帮忙,其他啥详细信息都没给啊。不过他说会尽快赶过来和我们会合,一起商量对策。”
夜猫在一旁插话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得先做好准备。这庄园虽然看起来安全,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得先摸清楚这庄园周围的地形,等潘威来了,我们再探探底,别掉进魔窟了还觉得自己啥事都没有。”
潘威并没有让我们久等,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此时,天已来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可我们一点困意都没有。
身陷虎穴,哪能贪睡?
我猛地拉开门,潘威的靴子在地上磕出闷响,他衣服领口竖得高高的,把脖子都遮挡得一点不剩,眼眶下的青黑像用淡墨笔描过,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在暗夜中狩猎的狼,扫过我们三人时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
能代表国家驻外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主。
“情况怎么样?”潘威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简单地将我们目前所经历的情况和夜猫的打算说了一遍。
潘威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阿魔龙此人狡猾多端,身边高手也不少,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潘威向我们表示祝贺,说我和夜猫战绩斐然,一夜之间名头响彻曼德勒,真是长威风得很。
听到潘威这样说,我脸都快要掉到地上,差点被梅熙揍出屎来,也算长威风吗?
潘威不知道我的内心在想啥,他继续说话,说我们当前威望已树,接下来要养精蓄锐,为和阿魔龙的斗争做好准备。
可听到这里,夜猫不干了,凭什么由你来安排我们啊。他冷冷地对潘威说,尊敬的副总领事,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们一个解释吗?
潘威不把如何跟苏帕雅走到一起的原因说清楚,只怕我们都不敢待下去。
“早就知道你们会问的。”潘威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突然转过身来,语气凝重地说道:“你们可知晓我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你们的行踪,又为何能将你们安置在苏帕雅的庄园?这背后,是曼德勒总领事馆与苏帕雅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相互利用。”
这才对嘛,潘威要说他跟苏帕雅感情深厚,对方义薄云天拔刀相助,那就是忽悠;但是要说有利益交换,我倒觉得这才是常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总领事馆这种漂泊在外的单位、潘威这种需要建功立业走向更大舞台的人。
“苏帕雅在曼德勒经营多年,虽然只是二把手,可是能量也是超巨级的。”潘威缓缓道出其中缘由。他说,总领事馆无根无基,需要借助苏帕雅的人脉网络,渗透进当地复杂的势力格局。尤其是蒲北战火蔓延、民地武活动频繁的当下,总领事馆急需可靠的眼线来监控局势。
苏帕雅的庄园守卫森严,又地处偏僻,恰好成为观察曼德勒各方势力动向的绝佳发力点。就像这次我们遭遇的危机,正是通过苏帕雅安插在阿魔龙身边的人提前预警,潘威才能及时部署救援。
夜猫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那苏帕雅又图什么?她甘愿冒险为领事馆做事,不可能毫无所求。”
潘威冷笑一声:“她想要的,是总领事馆的庇护。苏帕雅的生意遍布灰色地带,从玉石走私到跨境贸易,哪一桩都离不开官方的默许。蒲甘军政府对地方豪强向来猜忌,而有了总领事馆的暗中支持,她才能在曼德勒站稳脚跟。
潘威说,上个月总领事馆举办的华蒲建交纪念活动,特意邀请苏帕雅作为商界代表出席,这就是给她的“护身符”,让那些觊觎她产业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她的目标就是当老大。”潘威说,别看苏帕雅是一个女人,但是她的野心却并不小,这些年来因为发展理念跟阿魔龙不同,两人已经斗得不可开交,甚至都快要到了撕破脸的程度。
能扳倒阿魔龙,是苏帕雅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可是她还是面临两个问题,一是实力不及对方,二是道义方面还有所顾忌。
任何地方、任何组织,都不喜欢叛徒,哪里都一样。
苏帕雅需要一个正当的借口。
可这回我们的出现,却给了苏帕雅天大的机遇。
“这就是交易的本质。”潘威的眼神变得深邃。“我们提供政治背书,她交付情报与场地;我们帮她摆平军政府的刁难,她则在关键时刻成为我们的安全屋。就像现在,阿魔龙本以为曼德勒之光会齐心协力、枪口对外,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通过这栋庄园传到了总领事馆的那头。”
鸡哥听得嘴巴张成了o形,手里的茶杯晃得茶水都溅了出来:“那我们岂不成了你们互相利用的棋子?”
“某种程度上是的。”潘威突然将身体前倾,指节在桌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他说这就是曼德勒的生存法则:总领事馆需要借助苏帕雅的力量,打击阿魔龙背后的反对华夏的势力,苏帕雅则想借我们的手,清除她登上一把手宝座的障碍。
“这种关系看似稳固,实则脆弱不堪。”夜猫泼了潘威一盆冷水。他说,永远不要相信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一旦某方失去利用价值,所谓的合作便会瞬间崩塌。
而且,苏帕雅她能出卖阿魔龙,难保不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出卖我们。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房间里的空气却仿佛凝成了冰。
鸡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我原本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我们原以为的避风港,竟是一张用利益丝线织成的巨网,而我们不过是网中瑟瑟发抖的飞蛾。
潘威的话语像手术刀一般,精准剖开曼德勒之光这个组织的勾心斗角,也揭露了国际交往桌面底下盘根错节的暗流。
“那为啥不直接拿下阿魔龙呢?”听了半天,鸡哥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说凭借国家的力量,要搞下阿魔龙很简单啊,直接就把他搞成代言人不就行了吗?非得要费老鼻子劲重新推一个人出来站台?
“哎。”这回,潘威叹了一口气,他说不争取阿魔龙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这人的口碑很烂,再就是这货是倒向对岸大西洋那个庞然大物的。
怪不得。
“最后一个问题。”聊到这里,我基本已经没有了想要问的,倒是夜猫还放心不下,他问潘威说,总领事大人是不是要高升或者退休了?
要比扎心,还得夜猫啊。
潘威憋了老半天,才咬着牙给了答案。
“总领事在这边已经待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