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屁股不干净,何必要整这一出?”听陈恚慢慢解释,我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不过我不解的是,张忠福难道就不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自己都整折进去吗?
“好了,豆子已经摘完,我要炒菜了。”陈恚说,南东州的酸汤鱼之所以又香又爽口,最大原因是当地的毛辣果味正、稻花鱼肥美,而要想毛辣果酸汤最正味就得自己动手炒,千万不要去街上买现成品。他让我好好学习,学得他这门整酸汤鱼的手艺,省得到他年老古稀,能吃不能动的时候,想找个地方混口饭吃都找不着。
“不是忠福书记想要整你,这回祸不起于萧墙。”陈恚一边制作汤底,一边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他说,估计忠福同志心里也是一万个马麦碧,县里一个副科级干部违反纪律,他这个实职副厅也被跟着挨烤。
听到这里,我就笑了,笑得很开心。那一分钟我甚至有点恶性趣味:何不舍得一人剐,拖川川书记下马?
现在我已经回味过来,忠福同志的家就在云阳,而他却在喜来登大酒店开了个房间,这是相当不正经的。我曾经在很多次反腐倡廉会议里听到纪检干部说,这种一查一个准。
不是约三个人打麻将,就是约一个人打井。
忠福同志不知道这些吗?不至于,他肯定晓得。我估摸着,他应该不是自己登记的房间,有人给他提前拿到了房卡。这个人是谁呢?
张秀秀吗?还是李妍妍?
“你说我要是真的把在喜来登见到的事情,一股脑说给王天上听,会咋地?”我跟陈恚说了一遍我的“酒店巧遇”,问他要不要真跟组织讲这些和盘托出。
“王天上会生病住院,你会挫骨扬灰。”陈恚严肃地劝我,这一次,忠福书记和我都是城门失火的受害者,我千万不要有拖人下水的心思,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不得、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更不能搞,那不符合江湖规则。
陈恚还再一次强调,有的时候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把规则搞清楚,有些人你可以睡他老婆、有些人你可以诓他钱财,但是要断人前途,那别人就会拿刀子捅你,要你的命。
“我就这么说一说。”眼见陈恚很认真地说这个事情,我心里有点发毛,就跟他保证自己不会去做这种烂事。其实我也非常清楚,在这一件事情上面,只要忠福同志安然无恙,我就会稳如泰山,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命运共同体”。
不过我奇怪的是,既然张忠福是无辜的,为什么省厅有人还要不管不顾地给南东州公安局发函,告知我违反纪律的线索?
“这不是明年省厅就要出缺闹的。”陈恚长长叹了口气,他说娘勒就不该在炒菜的时候说事情,这事情一说到闹心处,火候、时机掌握得不好不说,盐都多放了半勺子,味道就没有那样经验了,真特么烦心。
不过,他还是跟我说了上层的一些局势。
陈恚说,省厅的常务副厅长孔祥今年已经58岁了,按照七上八下的规律,最多明年就要退休或者转到人大政协去。这一下,公安厅的常务就出缺了,别看前头还有一个“副”字,可这是一个实打实的正厅长级岗位,甚至比大部分厅局的一把手还要有“含权量、含金量”,眼馋的人多得很。
“公安部门的一把手主要管队伍,可以从其他单位派过来。但是常务管业务、抓具体,基本确定要从内部产生。”虽然眼馋,但是公安机关却有着不一样的特殊性,常务副厅长必须是有过公安履历的同志,而且还要在实职副厅岗位上呆满三年的。
“刨去基层公安局长不说,剩下的就没有几个人选了。”陈恚说,就目前来看,最终人选无非是从政法委的副书记、司法局的局长以及公安厅的现有班子里产生。
“最有竞争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老板,一个是周权符。”说着说着,陈恚都懒得打哑谜,直接就给我报了名号。他说,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民间呼声,水云天和周权符接班常务的顺序是排在前两位的。
这种,不死磕才怪。
可是,他们争他们的,和我一个小虾米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你晓得个川川。”跟着张忠福一段时间,陈恚也学会了忠福同志的口头禅。他说,到了省管级别的干部,每一个人都是谨小慎微地隐藏自己,他们要么就不出事,要出事就是进班房的大事,所以很难找到突破口,就只有慢慢从细微处入手,用蚂蚁啃堤坝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瓦解对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破绽多了自然就被顶下去。
陈恚跟我说,我是脑门刻着水字的人,自然被列入关注的名单,只要我被查出有问题,上报到更高级别的领导那里,他们就会心里打鼓:既然云天同志的联络员是这个样子,说明他自身不够硬,起码是教育身边的人不力……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在体制之内这方面更是如此,秘书和联络员出问题,那官员本体就被打上同样的标签。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官员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其实被捆绑在一起的。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可以鸡犬得病人感染。
听到这里,我算是豁然开朗。
怪不得当时李度涉案并交给邛山办理的时候,魏杰并不觉得是坏事,还要求我从严查、一定要公正查到底;也难怪我案子办着办着就出了问题,原来是来自周权符的反击啊。
而且我还进一步想明白了一个事,我们在办理李度他们这个案子的时候,所谓的省厅专家其实来的是两伙人。“讨债哥”是水厅长派来的兄弟,专门给我查缺补漏擦屁股的,“肥花姐”并不关心案件,是周厅长派来的人,她其实非常清楚案件办不办、办到什么程度由犯罪事实来界定,主要的任务其实是要缠上我,最好能有那么一点故事,然后这个故事就能变成我和云天副厅长的“事故”。
你说险恶不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