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荒原时,陆远的白发在风里晃出几缕银边。
他靠在变形的铁皮上打盹,嘴角还沾着小桃那碗焦黑蛋炒饭的碎渣,像颗没擦干净的星星。
“老板,你流口水了。”小桃的声音带着点憋笑的闷哑。
陆远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去抹嘴,却摸到一手凉丝丝的晨露——敢情是被风里的潮气打湿的。
他睁眼就看见小丫头蹲在地上,炭条在破纸页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发梢沾着昨晚灶灰,活像只偷啃过煤块的小松鼠。
“在抄你爸的菜谱?”陆远撑起身子,铁皮在背后发出吱呀轻响。
小桃的手顿了顿,炭条尖在“三丝炒面”的“炒”字上戳出个小洞:“爸说...有些火候要记在骨头里,可我怕忘了。”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被晨光照透的玻璃弹珠,“刚才描到‘蛋炒饭要颠七次锅’,可我颠三次就手抖得像筛糠。”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低沉的引擎声,像头受伤的老熊在喉咙里打滚。
凌霜的影子突然罩下来,陆远抬头,正看见女武神从半人高的断墙上跃下,军靴碾过碎石的脆响比枪声还利落。
她手里攥着份军情简报,边角被揉得发皱,显然是从直升机上直接拽下来的。
“边境灰谷。”凌霜单刀直入,指节叩了叩简报上的血红色标记,“武装冲突三天,平民区断粮,国际援助车队被炸毁三次。”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半度,“有个孩子在倒塌的校舍墙上画了口发光的锅,说‘想吃一口蛋炒饭’——他爹是去年矿难时你救的老周。”
陆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掌心那道金焰灼痕。
昨夜小桃那碗焦黑蛋炒饭的温度突然涌上来,烫得他眼眶发酸。
他想起许九龄焚书时,纸灰飘进风里的刹那,那缕若有若无的饭香,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口。
“老郑。”陆远突然喊了声。
正蹲在残骸堆里翻找零件的退休炊事兵应声抬头,军绿色围裙上沾着机油,活像块没洗干净的迷彩布:“咋?
要修餐车?
我这儿有炮弹壳改的汤勺,柴油桶敲的锅——“
“不是修。”陆远踢开脚边半块焦黑的锅沿,“要拆。”他指向二十米外那辆废弃装甲车,锈迹斑斑的炮管歪向一侧,活像头断了牙的野兽,“拆了它,焊个防爆灶台;找几块隔热板,装个保温窗;再搞个手摇发电机——至少得让锅亮起来。”
大龙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刀背在掌心压出红印:“我们是厨师,救人不止用刀。”他说这话时,刀面映着晨光,晃得人眼晕,倒像在说“我们的铲,比枪硬”。
小桃的炭条“啪”地断成两截。
她跳起来,发梢的灶灰簌簌往下掉:“我们可以做’会跑的发光锅‘!”小姑娘的眼睛亮得能点着煤油灯,“像...像移动煎饼摊那样!
但我们的锅会发光,叛军的子弹打过来,还能当镜子照!“
凌霜的眉峰皱成两把冰锥:“你现在的状态,每凝一次食香都在透支寿命。”她伸手按住陆远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刚从冰库里捞出来,“人体灶台的稳定态还没撑过三天——”
“那就不做满汉全席。”陆远抽回手,咧嘴笑出颗虎牙,“只炒一碗。”他望向小桃怀里的菜谱残页,上面“蛋炒饭”三个字被炭条描了又描,边缘都起了毛,“让人记得...自己是人。”
四十八小时后,“战地深夜食堂”蹲在荒原上,活像头裹着铁甲的胖企鹅。
装甲车外壳被敲得叮当响,焊上了能旋转的铜锅模型,接上蓄电池的刹那,铜锅在暮色里泛起暖黄的光,像颗不会熄灭的太阳。
陆远往密封罐里倒最后一勺“非标一号”调味粉——这是他用系统兑换的灵米磨的粉,混了点老郑给的野葱碎,“这次不靠功德点。”他低声对空气说,掌心金焰突然窜起来,像条听话的小蛇绕着指尖转了三圈,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信念锚点稳固,“人体灶台”初级稳定态激活】
车队启程时月亮刚爬上地平线。
凌霜开着改装后的装甲车在最前面,车顶上的铜锅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光晕在夜色里拉出一道暖黄的尾巴。
陆远趴在副驾窗上,闻着风里越来越浓的硝烟味,突然笑出了声:“老郑,你说当年用炮弹壳做饭,现在咱们用装甲车炒菜——”
“那叫专业对口!”老郑的大嗓门从后车厢炸出来,“当年我用柴油桶煮过十斤土豆,现在用装甲板烙饼,肯定香得叛军都扔枪!”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炸开一团火光。
陆远的额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就着爆炸的闪光,他看见“铁碗”叛军的涂鸦在残墙上张牙舞爪,广播声裹着电流刺进耳朵:“活着就是挨饿!
别信什么发光的锅,那是毒药!“
“停车。”陆远推开车门,硝烟呛得他咳嗽,却笑得更欢了。
他抄起锅铲敲了敲装甲板,金属撞击声混着饭香飘出去——出发前他偷偷炒了把冷饭,故意撒了半把灵米,“那就让我看看,谁的‘饿’更硬。”
远处废墟里,几块碎砖突然动了动。
陆远眯起眼,看见十几个小脑袋从瓦砾堆里探出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掉进了煤堆。
最前面那个穿破棉袄的小男孩,手腕上系着根红绳——和老周矿难时戴的那根,一模一样。
装甲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时,铜锅的光晕扫过断墙。
墙根下,不知谁用石子歪歪扭扭刻了行字:“发光的锅来了”。
夜风卷着硝烟掠过荒原,战地灶车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停在一座废弃小学的操场边。
弹坑像张着嘴的怪兽,把月光咬得支离破碎,而车顶那口发光的铜锅,正稳稳地悬在坑洼之上,像颗怎么也落不下去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