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屋檐,陈博士的平板就差点砸在陆远端着的面碗上。
“陆师傅!
密函!“他眼镜片上还沾着昨夜没擦干净的泡面油,指尖在屏幕上戳得飞快,”文化部要开听证会,说是讨论传统饮食规范——“
面碗“当啷”搁在木桌上,陆远吸溜完最后一口汤,油星子还挂在嘴角:“所以金匙会那帮搞情绪评估模型的,米其林那个总皱着眉头的老莫,还有我这个路边摊老板,要坐一块儿聊非遗标准?”
“上次是打饭仗,这次要打笔墨官司了。”
角落里传来一道冷嗤。
李小刀正蹲在门槛上磨刀,刀身映着他半张阴鸷的脸——说是磨刀,其实刀锋比他的眼神还利,“他们定规矩,咱们得接招。”
凌霜从后厨转出来,战术背心的搭扣“咔嗒”扣上。
她腰侧的战术刀鞘擦得发亮,连刀镡上的冰纹都纤毫毕现:“我跟你去。”
陆远却突然笑了,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围裙甩了个响:“这回不用剑,用锅铲。”他指节敲了敲挂在墙上的菜牌,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酸汤鱼糊面”“清明忆柳羹”,“他们要标准?
先让他们尝尝标准之外的味道。“
小桃抱着一摞泛黄的笔记本从里屋跑出来,发绳上沾着面粉:“陆哥,您要的口传菜谱整理好了!
十道菜重复率最高,有三个村的奶奶都管’冬至守岁酥‘叫’灶王爷的糖壳儿‘!“
“好。”陆远翻着本子,指腹蹭过某位老渔民歪歪扭扭的字迹——“鱼要挑江里打挺的,汤要熬到锅边起金圈”,嘴角渐渐咧开,“就叫《百姓十味录》。”
听证会当天,银井镇会议中心的大理石地面能照见人影。
金匙会的三位顾问端坐在左侧,身后大屏正滚动播放“情绪资产评估模型”:蓝色数据条像心电图似的跳,旁边配着解说词“悲伤值0.3、感动值0.7方为有效情绪反馈”。
中间坐的是米其林观察员莫里斯·格雷,白衬衫熨得能割破手,正用银匙敲着空咖啡杯,发出细碎的“叮叮”声。
陆远扛着口玄铁锅进来时,门口的保安差点吹哨。
“先生,这里禁止明火——”
“做菜不用火?”陆远把锅往中间一墩,铁脚在地面刮出刺啦响,“那您说,是让菜自己熟,还是让我用嘴吹?”他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笑,“劳驾搬捆柴,再借个风箱。”
赵无眠攥着老怀表从后排挤过来,银须被气得失了章法:“陆小友!
此乃文化殿堂,岂容你架灶做饭?“
“赵老。”陆远弯腰往灶膛里塞柴,火星“噼啪”溅在他围裙上,“您说这屋子是殿堂,可他们评的是菜——菜是给人吃的,不是摆着看的。”他划亮火柴,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他眼底发亮,“我今天就做他们说的‘黑户菜’,让各位尝尝,没文献的菜,是不是就不香了。”
第一锅“酸汤鱼糊面”滚起来时,整个会场都飘起了酸香。
系统的【烟火烙印】突然启动,天花板的投影屏“唰”地亮起——不是金匙会的模型,是百段真实影像: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抱着碗睡着,口水沾湿了碗沿;穿蓝布衫的老头边吃边哼“柳叶儿青,柳叶儿新”,漏风的牙床把童谣唱得跑调;穿破工装的男人抹了把脸,起身时椅子“哐当”倒了,镜头跟着他走进“再就业厨艺班”的红横幅下。
“这是......”莫里斯·格雷的银匙“当”地掉进咖啡杯。
“实时投屏。”陈博士推了推眼镜,平板在桌下震得发烫,“每道菜出锅时,系统会抓取最近百位食客的真实反馈。
您看——“他点了下屏幕,画面切到个穿校服的男孩,”这孩子上周在咱们摊儿吃了糊面,今天月考作文写《妈妈的酸汤》,语文老师给了满分。“
金匙会的女顾问拍案而起:“这些数据未经伦理审查!
情感不能作为评定依据!“
陆远正舀面汤,闻言手一顿。
他突然把勺子一扬,半勺热汤“啪”地泼在金匙会的投影幕布上。
汤渍顺着“情绪值0.7”的字样往下淌,像条浑浊的河:“那您说,什么才算数?”他抄起漏勺敲了敲自己的锅,“克重?
温度?
还是您定的’眼泪含盐量‘?“
他指向角落的秦小满。
姑娘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胸前的情绪记录仪还挂着,但电源灯灭了。“秦小姐以前也信这套。”陆远声音轻了些,“她看了三年哭戏,记了十万条情绪数据,可自己从小到大,连口热饭都没吃过。”
秦小满突然抬头。
她眼眶发红,却笑着举起记录仪晃了晃:“刚关的。”
散会时,夕阳把会议中心的玻璃染成橘色。
陆远没走主门的红毯,反而蹲在楼梯间,把十口小铁锅挨个塞给保洁王姨、保安老张、实习生小林。
“王姨,您天天擦他们的桌子,知道谁真饿、谁装样。”他拍了拍王姨怀里的锅,“明天开始,您评菜。”
王姨摸着铁锅沿儿直乐:“我家那口子总嫌我做饭咸,这回让他尝尝专家的菜!”
当晚,短视频平台疯传一段视频:王姨系着捡来的红围裙,举着锅铲点评“冬至守岁酥”:“这火候太急!
我奶奶说,酥饼要像哄小孙女儿,火大了就该哭咧!“弹幕刷得比雪还密:”王姨才是真·米其林五星评审!“”建议直接让保洁阿姨当饮食协会会长!“
营地外,陆远蹲在台阶上抽烟。
烟头明灭间,能看见第三支队的车灯在远处连成一条线,像条发光的蛇。
“准备北线。”他把烟头摁进雪堆里,“该去见见那个‘饿谷’了。”
李小刀从阴影里走出来,刀鞘撞在台阶上“当”地一声:“地图上没标。”
“所以才叫‘饿谷’。”陆远望着远处渐停的车灯,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们忘了灶火,可灶火忘不了人。”
黑暗中,第三支队的最后一盏灯终于停下。
雪幕里隐约露出几座矮房,房顶上的积雪厚得像云。
门楣上的木牌被风刮得吱呀响,上面的字早被雪盖住了——但凑近看,能辨出两个模糊的刻痕:“忘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