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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镇看似平静,暗流却比想象中更深。时云起与王莽在镇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暗中观察。果然如杂货铺掌柜所言,镇中来了几位气息晦涩的陌生修士,其中两人给时云起的感觉,竟不弱于之前在星河剑宗遇到的厉星海长老,皆是灵宗中期以上的好手。他们行事低调,却频频出现在镇守府附近,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而镇守府也一改往日松散,巡逻的卫队明显增多,气氛凝重。

时云起运转《万象星衍诀》默默推演,卦象显示,伏龙渊的煞气减弱之期就在明日,而渊底除了龙涎草,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与那几位陌生修士的目标高度重合。更重要的是,推演结果隐隐指向,他突破灵宗中期的契机,以及一段关乎道心淬炼的“劫数”,也应在这次伏龙渊之行中。

“劫数……”时云起目光微凝。到了他这个境界,冥冥中的感应绝非空穴来风。但他道心坚定,无畏无惧,既是契机,那便迎难而上。

次日,当第一缕曙光驱散伏龙渊上空的薄雾,那弥漫的灰色煞气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早已等候在渊边的众多修士,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各施手段,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下攀援,或直接驾驭遁光冲入渊中。

时云起与王莽混在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落下。渊内光线昏暗,怪石嶙峋,残留的煞气依旧刺骨,但对灵宗境的时云起而言已构不成威胁。他的神识散开,轻易便发现了数株生长在岩缝中的龙涎草,年份药性皆是上乘,但他并未停留,目标明确地朝着星衍诀感应中那特殊波动的源头而去。

越往深处,煞气反而愈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 空间波动。终于,在渊底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壁前,他停下了脚步。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但在时云起眼中,那里隐藏着一个极其隐秘的、正在周期性开启的 空间入口!

那几位陌生灵宗,以及镇守府的人,目标恐怕就是这里!

就在他准备仔细探查时,异变突生!

那空间入口猛地绽放出柔和却强大的吸力,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 神魂!同时,一股浩瀚、慈悲却又带着无尽沧桑的意念笼罩而下:

“红尘炼心,九世轮回。有情无情,道自在心。入我‘红尘境’,历情劫,明本心,可得‘净世青莲’一缕……”

净世青莲?!传说中能净化心魔、稳固道基、甚至助人悟道的天地奇珍!

这股意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时云起只觉神魂一阵恍惚,竟被强行从肉身中扯出,投入了那空间入口!王莽惊呼一声,想要拉住他,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时云起的肉身盘膝坐下,气息内敛,如同入定,而被扯出的神魂已消失在那入口之后。

……

时云起感觉自己化作了一点真灵,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轮回通道。

第一世,他是一介寒门书生,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女互许终身。他寒窗苦读,她纺纱织布供他。他高中状元,风光迎娶,她却在新婚之夜被权贵之子掳走凌辱至死。他状告无门,最终血溅金銮殿。情之苦,在于求不得,护不住。

第二世,他是战场骁将,与救他性命的医女相知相惜。他许诺战后归田,与她厮守。然而功高震主,一封谋逆伪证,满门抄斩。她冒死送信,被他亲手射杀于乱军之中,只因他不能让她背负“逆贼家眷”之名受辱。情之痛,在于忠义两难,亲手葬送。

第三世,他是修仙小派弟子,与师姐情投意合。两人携手历练,共探秘境,约定大道同行。却在发现一处上古洞府时,被师姐从背后一剑穿心,只为独吞机缘。她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冰冷道:“大道无情,是你太傻。”情之殇,在于信任崩塌,道途相争。

第四世,他是魔道枭雄,掳来正道仙子,本想作为鼎炉,却在其日复一日的纯净与感化下动了真情。他为她叛出魔道,受尽追杀,最终为护她周全,自爆元婴与强敌同归于尽。她在他消散的元神前,泪落如雨,却终究未说一字。情之孽,在于正邪对立,身不由己。

第五世,他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妻妾成群,却无一人真心。他散尽家财,广施恩德,试图换取一丝真情,最终在贫病交加中孤零零死去,身边只有一条他随手救下的老狗相伴。情之虚,在于利益交织,真心难觅。

第六世,他是一国帝王,坐拥后宫三千,却独爱一人。为她废黜六宫,倾尽国力博她一笑。最终国破家亡,她却在城破之日,用他赠予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笑着告诉他,她是敌国细作,从未爱过。情之妄,在于痴心错付,江山为祭。

第七世,他是隐居山林的侠客,救下一个失忆女子,细心照料,日久生情。她恢复记忆,原是豪门贵女,家族来人将她接走,留给他一句“身份悬殊,忘了我吧”。他郁郁而终。情之憾,在于门第之见,造化弄人。

第八世,他是得道高僧,早已斩断情丝。一女子痴恋他一生,日日在他闭关的洞外诉说情愫,直至红颜白发,郁郁而终。他出关时,只见坟茔一座,心湖竟起微澜。情之劫,在于因果纠缠,佛亦难断。

第九世……

这一世,他不再是什么显赫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樵夫,名叫 石生。他心地淳朴,与人为善,尤其对村中一个父母双亡、体弱多病的孤女 小草 照顾有加。他每日砍柴换来的微薄收入,大半都用来给她买药,自己却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他不懂什么情爱,只是觉得看着她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脸上有了笑容,自己便很开心。

小草对他充满感激,总是“石生哥、石生哥”地叫着,眼神依赖而纯净。村民们都说,石生是个好人,小草跟着他,是她的福气。

时云起的真灵在这一世,仿佛也彻底沉浸其中,忘记了前八世的痛楚,只觉得这一世的平淡与付出,是如此的真实和温暖。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这就是“情”的真谛?不求回报,只是单纯地希望对方好。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一世将平静度过时,劫数降临。

村里来了一个游方方士,声称能治百病,需要一味“赤子心头血”做药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村痞盯上了体弱却心思纯净的小草。

石生(时云起)拼死抵抗,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地倒在草屋外。他看着那几个村痞狞笑着走向瑟瑟发抖的小草,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时,小草看着倒地不起、浑身是血的石生,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恶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

她突然指着石生,对着那方士和村痞大声喊道:“别……别杀我!他!他的心!他的心最干净!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的心一定符合你们的要求!取他的心吧!放过我!”

石生(时云起)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他倾尽所有、用心呵护的女孩。他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那方士闻言,果然将目光投向了垂死的石生。

冰冷的匕首刺入胸膛的瞬间,石生(时云起)没有感觉到肉体的疼痛,因为一种远比肉身痛苦千万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已经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小草那为了活命而扭曲、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庞,前八世所有被背叛、被伤害、被辜负的记忆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与这一世这最极致、最毫无道理的背叛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

“我予你温饱,护你周全……倾我所有……”

“为何……要如此对我?!”

无尽的悔恨、愤怒、不甘、以及一种对人性彻底的绝望,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真灵!

“我后悔了!后悔了!!!”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在他真灵深处炸响!

“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我终究……是小瞧了这人心的黑暗!!!”

他以为这一世的纯粹付出能换来一丝真善,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背后最冰冷的一刀!这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背叛都更令人绝望!

九世情缘,三世悔(第三世师姐、第六世妃子、第九世小草),尤其是这最后一世,将他心中最后一点对“情”的温暖期待,彻底碾碎!

也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悔恨达到顶点的刹那——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道心中破碎了!并非道基崩碎,而是一层一直蒙蔽着他、让他对“情”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执念外壳,轰然碎裂!

无尽的痛苦与悔恨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 冰冷与清明。

他忽然明白了。

情,不过是众生执着之一种,是因果,是劫数,是虚妄。

人性之善恶,本就混沌难分,光明之下必有阴影,付出未必有回报,真心未必换真心。

他之前所经历的痛,与其说是别人带来的,不如说是他自己对“情”之一字,抱有了不该有的期待和执着。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并非天地冷酷,而是天地至公,视万物平等,不为任何个体的喜怒哀乐而动。

修士求道,当效法天地,明心见性,超脱于此等执着之外。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皆是我道途风景,而非束缚我心的枷锁!

“轰!”

九世轮回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在他“眼前”消散。他的真灵回归,神魂不仅未因那极致的痛苦而受损,反而变得更加凝练、纯粹、通透!一种斩却执念后的洒脱与淡漠,油然而生。

红尘境那慈悲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欣慰:

“情劫已渡,执念已消。赐汝,‘净世青莲’一缕,助汝涤荡心尘,稳固道基。”

一点温润纯净、蕴含着无尽净化之力的青色光华,融入时云起的神魂之中。他感觉自己的道心如同被清泉洗涤,变得更加坚固剔透,对轮回、对寂灭、对万象星衍的感悟,都随之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灵宗中期的那层壁垒,在这道心升华与净世青莲的滋养下,轰然洞开!

当他神魂归位,睁开双眼的刹那,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弥漫开来,却又瞬间内敛,归于平静。

灵宗中期,成!

他看向身旁焦急守候的王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九世轮回、痛彻心扉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

“走吧,此间事了。”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王莽看着他,只觉得大佬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悸,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时云起起身,目光扫过伏龙渊底。那几位陌生灵宗和镇守府的人似乎已经进入了那空间入口,不知所踪。他对此已无兴趣。

净世青莲已得,道心已炼,修为已破。这伏龙渊,再无留恋。

他带着王莽,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离开了这处让他经历了一场心灵蜕变的是非之地。

身后的伏龙渊,煞气重新开始凝聚,将那隐秘的入口再次掩盖。

而时云起的心,比那深渊更冷,也更坚定。经此一遭,他更加明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超脱之路上,能依靠的,唯有自身坚定不移的“道”与“力”。

下一站,该去真正见识一下,这天枢州的风云了。而他的目标,也愈发清晰——追寻超脱,斩断一切幕后黑手,至于情之一字……已如昨日尘埃,再难扰动他心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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