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大厅内的喧嚣与躁动，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白银威压的异族强者们，或志得意满，或面色阴沉，或若有所思，陆续起身，化作道道流光或融入阴影，悄然离去。空气中残留着各种奇异的气息、未散的龙威，以及那“阿波菲斯之瞳”带来的、令人灵魂深处不安的混沌余韵。
他独自一人，依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被遗忘的尘埃。怀中玄墨的呼吸依旧平稳昏沉，掌中岩卫的核心冰凉粗糙。他的脑海中，却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古潭，波澜激荡，久久无法平息。
暗影传承的三千五百龙币，龙骨战刃的四千六百龙币，还有那最终颠覆认知的、价值两万龙币的混沌之瞳……这些天文数字，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他的意识里。张玄陵那句“你比你想象中富有”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分量。
他的“财富”，源自那片被他亲手化为死域的废墟，源自两个族群的彻底覆灭。这笔用鲜血与毁灭换来的“战利品”，其价值，竟然能够与这些足以引起无数强者疯狂的珍宝相提并论？这种认知，带来并非欣喜，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荒谬感。
待到最后一位竞拍者的气息也彻底消失在感知中，他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更是心灵上的沉重。
侍从的等候与惊人的估价
刚走出拍卖大厅那流光溢彩的门扉，一名穿着袖口绣有“秀山”云纹制式服装、面容精干的人类侍从便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阁下，商会主管张玄陵大人正在顶层会客厅等候您。关于您委托商会处理的‘资产’，初步评估结果已经出来了，主管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评估结果出来了？这么快？他心中微微一紧，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侍从身后。穿过依旧繁华但人流已稀疏不少的主廊道，乘坐一架由纯净能量驱动的、无声上升的玉梯，他们来到了飞舟的顶层。
这里的装饰更加清雅奢华，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侍从在一扇镌刻着山水意境浮雕的玉质大门前停下，躬身示意：“阁下，请进，主管大人已在里面等候。”
他推门而入。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静室，地面铺着温润的白玉，四周墙壁是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可以俯瞰飞舟下方渺小的山川河流与远处那片显眼的、半径五公里的死寂荒原。张玄陵正临窗而立，灰白道袍在微风中轻拂，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平和淡然的表情。
“坐。”张玄陵指了指静室中央摆放的蒲团和矮几，矮几上已沏好两杯灵茶，热气袅袅，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依言坐下，将玄墨小心地放在身旁，岩卫核心置于膝上，目光带着询问看向张玄陵。
张玄陵没有卖关子，直接取出一枚薄如蝉翼、闪烁着灵光的玉简，置于矮几之上。
“这是初步评估报告。”张玄陵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专业团队紧急清点、分类与价值估算，绿爪部落及血瞳豺狼人部落所有可回收‘战利品’，包括但不限于矿产资源、武器储备、特殊祭器、文献资料、建筑残骸中有价值部分，以及……生物质材料，总评估价值，经核算，为两万四千七百五十龙币。”
两万四千七百五十龙币！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如此具体的、庞大的数字被清晰报出时，他依然感到一阵眩晕！
这几乎等同于那枚引起最终疯狂竞价的“阿波菲斯之瞳”的价格！这意味着，他，一个不久前还在疯狂与毁灭边缘挣扎的存在，此刻竟然手握着一笔足以让下方拍卖场中绝大多数白银强者都为之疯狂的巨额财富！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他。他看着矮几上那枚小小的玉简，仿佛看到了其背后堆积如山的尸体、流淌成河的鲜血、以及两个文明彻底湮灭的余烬。
三问之约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滚动着，脑海中充斥着无数纷乱的问题，关于这龙币，关于这场拍卖，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他自身的未来……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张玄陵似乎看穿了他的迷茫与震撼，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放下，温润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张玄陵缓缓开口，“基于你此刻的状态，以及你与本商会刚刚建立的‘合作关系’，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但是，”他竖起三根手指，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仅限于三个问题。谨慎选择。”
三个问题！他心中一凛。机会宝贵，必须问最关键、最核心的疑惑。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权衡。最终，他抬起头，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构建认知基础的问题：
“龙币，到底是什么？”
张玄陵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意外，解答道：“龙币，是由祖龙城官方发行并强制推行的标准交易货币。它不仅是一种财富象征，其本身也蕴含着微量的、高度提纯的通用能量，可用于驱动某些高端法阵、器械，或是辅助修炼。至于其价值尺度……”他略一沉吟，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参照物，“大致上，一吨未经提炼的暗影魔晶原矿，在祖龙城官方渠道，可以稳定兑换一龙币。”
一吨原矿换一龙币！他心中迅速计算着，这才对龙币的购买力有了一个相对清晰（却依然惊人）的概念。那些动辄数千上万龙币的拍品，其价值简直难以想象。
“当然，”张玄陵补充道，嘴角带着一丝商人特有的淡然，“对于非人族，尤其是与我们商会交易的异族，这个兑换比例通常会溢价一倍左右。”换言之，异族需要付出两吨甚至更多的实际价值，才能换取一龙币的购买力。这是实力与地位带来的定价权。
他消化着这个信息，问出了第二个，萦绕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他想起了那件最终被深渊阴影拍走的“阿波菲斯之瞳”，以及之前那些明显带着邪恶、混乱气息的拍品。
“为什么……商会会把像‘阿波菲斯之瞳’这样危险的珍贵物品，卖给异族？”
张玄陵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冷峻”的笑容。
“商会经营，追求利益，也需平衡。”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话语中的含义却让人不寒而栗，“卖给异族的物品，尤其是高端物品，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与战争、诅咒、乃至你所说的‘邪神’之力相关。比如那枚‘阿波菲斯之瞳’。”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琉璃窗，望向了无垠的星空与危险的碎脊山脉。
“据商会记录，这枚‘阿波菲斯之瞳’，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已被拍卖过三次。”张玄陵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你不妨猜猜看，之前那三位不惜重金拍下它的买主……后来都怎么样了？”
一句话，无需再多言，冰冷的寒意已然渗透灵魂。那些买主，无论他们当初多么强大，多么野心勃勃，恐怕都已在那混沌无序的“赐福”下，化为了历史的尘埃，甚至可能引发了更大范围的灾难。将这种不可控的“炸弹”卖给潜在的竞争对手或不安定因素，其背后的深意，细思极恐。
他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商人的手段，远比刀剑更加致命。
沉默了片刻，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关乎他自身，关乎根源。他直视着张玄陵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从……像我这样，从蓝星过来的人……在祖龙城，主要有哪些修炼体系可以选择？”
张玄陵对于“蓝星”这个词汇没有丝毫意外。他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清晰的框架：
“祖龙城汇聚万法，但主流修炼体系，大致可分为三个方面。”
“其一，为法。即法术、能量操控之道。细分有元素魔法、奥术、死灵、召唤、乃至更加偏门的巫毒、星象等。追求的是以精神撬动天地能量，施展万千术法。”
“其二，为体。即肉身锤炼、气血武道。挖掘自身潜能，打破肉身桎梏，追求气血如龙，肉身成圣，一拳一脚皆具开山断河之威。”
“其三，为神。即精神、灵魂修炼之道。凝练神识，壮大灵魂，涉及幻术、预言、灵魂攻击与防御，乃至探索意识本源、规则感悟。你之前遭遇的反噬，便与灵魂（神）的领域密切相关。”
法、体、神。三条大道，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这是他未来道路的选择，也是解决他灵魂反噬问题可能的方向。
三个问题已毕。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茶香袅袅，窗外云卷云舒。
巨大的财富已然加身，世界的残酷规则初露峥嵘，未来的道路也指明了方向。
接下来，他该如何运用这笔“血腥”的财富，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