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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的厢房里,屋内陈设简洁,一张古色古香的梨花木桌稳稳地立在中央,童战便静静地端坐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周身散发出的颓败气息。

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得没有一丝光彩。双肘重重地压在桌面上,两只手掌紧紧撑住额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微微凸起,可他仿佛全然未觉,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龙博和童心分坐在两侧的梨花木凳上,两人皆是一言不发。龙博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担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童心则抿紧了嘴唇,平日里灵动的眼神此刻也盛满了沉重,少年人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愁绪,让整个厢房都弥漫着压抑的死寂。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天奇,他缓缓走进了屋内。

童战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眸瞬间燃起一丝光亮,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口的天奇。

天奇迎着童战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童战眼中的光亮,也让屋内的气氛,再次沉到了谷底。

童战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天雪还是不出来?”

天奇快步走上前,轻轻拍在了童战的肩膀上,安慰道:“童战,天雪这样子,你也能理解的。”

龙博坐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童战身上,那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童战,天雪这样子也是为了你。”

龙博看着这样的童战和天雪,心里难受极了,天雪和童战之间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却变成这样。

童心看着二哥那痛苦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揪成了一团。他知道二哥和二嫂之间的感情有多深。

童战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攥了攥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可声音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天雪她……这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天雪的厢房方向,眼底满是焦灼,“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定然会胡思乱想,我得去看看她,哪怕就站在门外看一眼,确认她安好,我心里才能踏实。”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起身,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急切地就要往门外走去。

童心见状,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冲上前,伸开双臂,稳稳挡在童战面前。他眉头拧成一团,脸上满是焦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二哥,你不能去!”

童战脚步一顿,看着挡在身前的弟弟,眼底的焦灼渐渐被浓重的无奈取代。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苦涩地笑了笑,轻轻唤了一声:“童心。”那笑容比哭还要令人心疼,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眼角都染上了一层湿意,满是无力的怅然。

龙博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童战眼底的痛苦与执着,像一根细针密密扎在心上。他连忙对着童心低唤了一声:“童心。”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同时抬眼看向童心,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拦着童战。他明白,此刻的童战,若是见不到天雪一面,这份煎熬只会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童心对上大哥的目光,瞬间看懂了他眼底的深意,脸上的焦急渐渐变成了委屈。他嘟着嘴,腮帮子鼓鼓的,满脸不情愿地喊道:“大哥!”

龙博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仿佛在说“让他去吧”。

童心原本紧紧伸开的双手,一脸不情愿地缓缓垂落下来。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小嘴嘟得老高。但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十分听话地,慢慢地将身子往旁边一侧。

童战看着弟弟,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急匆匆地迈开大步,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大哥,你明明知道二嫂的情况,怎么还让二哥去。”童心见童战走了,立马转过身,对着龙博急声说道,语气里满是不解和焦灼。

龙博抬手轻轻拍了拍童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天雪是不会开门的。让童战和天雪说说话也好,就算隔着一扇门,也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童心听了,眼睛亮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说道:“是哦,二嫂不会开门的。二哥就算去了,也只能在门外。”

童心想通了,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他说道,“那我去守着二哥,万一他的情绪不好,我还能陪着他。”话音未落,就像一阵风似的快速跑出房间,朝着童战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龙博和天奇两人。他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心疼与无奈。

廊下的日光斜斜淌过雕花栏柱,将童战那修长却略显单薄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头上还裹着一圈干净的白色布条,边缘整齐地贴合着发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经过五日的静心休养,头上的锐痛已渐渐褪去,转为隐隐的酸胀,伤口慢慢愈合,精神较之前好了些许,至少不再是那般昏沉无力。只是伤口未愈,每日还需换药。

自两天前众人在厅堂一同吃过早膳后,天雪便再也未曾踏出房门半步。她像是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三餐皆是托天奇代为送去,任谁叩门都不愿回应,只在屋内留一句“我想独自静静”,便再无下文。

童战站在天雪的房门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着心头翻涌的焦灼与不安。又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将略显褶皱的衣角抚平,指尖划过布料的纹理,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左手,指尖悬在微凉的木门板上,距离门板不过寸许,却迟迟没有落下。

那木门不算厚重,木料的纹理清晰可见,可此刻在童战眼中,却像隔了千重山、万重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上,让他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他怕,怕这一叩门,换来的依旧是沉默;怕自己满腔的思念与担忧,终究石沉大海。

迟疑了半晌,指节才带着几分颤抖,轻轻落在门板上。“咚、咚、咚”,三声轻响在寂静的廊下散开,不高,却带着藏不住的思念与急切。

“天雪。”他低低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两个字在舌尖滚过,裹挟着无尽的牵挂,轻轻落在门板上。

不过两天未见,却似隔了三秋。童战只觉这短短两日时光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火上煎熬。他太想她了,想看看她此刻是否安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冷淡的回应,也能慰藉那颗悬在半空、惴惴不安的心。

不远处的走廊旁,童心攥着衣角站着,小脸皱成一团。眼见二哥抬起手,他心里早揪成了乱麻,既怕二嫂不开门伤了二哥的心,又怕开门后再出什么变故。

房内静谧得仿佛能听见尘埃飘落的声音,天雪正坐在床边,目光空洞而迷茫,直直地落在桌前那冒着几缕若有若无热气的茶杯上,思绪好似飘向了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

陡然间,那声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呼唤,如同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响。“天雪。”短短两个字,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关切,裹挟着她无数个日夜在梦中渴望听到的温度,直直撞进了她的心底。

天雪浑身一僵,整个人瞬间定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从床沿站起身,脚步急切而又慌乱,裙摆被带起一阵轻微的晃动,甚至不小心带倒了脚边的矮凳,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她顾不上理会,眼里只剩下那扇紧闭的房门,指尖带着颤抖,飞快地伸向门后冰冷的门栓。

然而,就在她的指腹即将用力、即将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些沉甸甸的顾虑,她的力道骤然一泄,原本紧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顺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

后背抵着冰冷的木板,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膝盖上,肩膀微微蜷缩起来。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浸湿了衣襟,也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冲动。她想回应,想开门,想扑进他的怀里诉说思念,可理智却死死拽着她,让她只能在门后,默默承受这份煎熬。

自从知晓真相后,她与童战的每一次相见,都必须有龙博、童心或是天奇在侧,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可两日前的早膳桌上,谈笑声间,她的鼻尖却骤然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药膏气味,那气味带着些许清凉,却又隐隐透着药草的苦涩,清晰地来自童战垂在身侧的左手。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沉,席间的喧闹瞬间远去,只剩下那缕药膏味在鼻尖萦绕,搅得她心神不宁。回到房间后,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疑虑,拉着哥哥的衣袖反复追问。哥哥起初还想遮掩,可终究拗不过她的执着与担忧,只能长叹一声,压低声音告知了实情。

原来前日一同用晚膳时,店小二端来一碗滚烫的鸡汤,香气四溢,她却突然发作,抬手就将那碗滚烫的鸡汤狠狠泼向了对面的童战。

幸而身旁的龙博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地一把拉开了童战,才堪堪避开了。可即便如此,滚烫的鸡汤还是溅到了童战的手臂上,瞬间红了好大一片,皮肉红肿起泡,看着就让人心惊。

后来大夫赶来诊治,开了清凉的药膏,叮嘱要日日敷着才能消肿止痛。而她自己,却是在情绪失控、胡言乱语之际,被无奈的天奇打晕后,才终于安分下来。

童战和所有人都选择了瞒着她,他们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更难过,更怕她会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天雪想起那日席间,童战始终垂着受伤的左手,神色如常地与众人说话,还时不时夹起她爱吃的菜放进她碗里,眉眼间依旧是那般温柔的笑意,仿佛手臂上的灼痛根本不存在,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失控从未发生。

那一刻,天雪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是她,是她再次伤害了童战,是她亲手将滚烫的鸡汤泼向了最爱她的人。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和童战一起用膳,哪怕有龙博他们在侧,她也无法再安心。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敢踏出房门一步。

她想童战,想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梦里全是他温柔的眉眼、温暖的怀抱,全是两人过往相处的甜蜜点滴。可她更怕见他,怕自己再次失控,再次伤害到他。原以为有旁人在侧便能设下一道防线,可那碗滚烫的鸡汤,却让她彻底慌了神——原来自己的失控,从来都毫无预兆,从来都防不胜防。每念及此,她的心就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门外,童战的呼唤还在隐隐回响,带着让她心悸的牵挂。天雪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喉间涌动的哽咽,指尖死死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尽量不带波澜:“童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出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天雪,开开门,好吗?”

门外的声音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瞬间击溃了天雪强撑许久的平静。她的眼眶唰地红了,滚烫的热意顺着眼尾蔓延开来。

门后的天雪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在素色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痕迹。她慌忙抬起手捂住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呜咽声泄露半分,牙齿几乎要嵌进柔软的唇肉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胸腔里的情绪翻江倒海,既有想见他的急切,又有怕伤害他的恐惧,两种念头撕扯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松开嘴唇,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敢流露的颤抖:“明天还要赶路,路途遥远,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别在这里吹风受凉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她的心。

“天雪,我手真的好了,一点事都没有!”童战急了,声音微微提高,语气里满是急切的辩解,生怕她不信,甚至下意识地抬了抬受伤的左臂,想要证明自己,“你就让我看看你,就一眼,好不好?看不到你,我今晚根本睡不着,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早已问天奇问清了缘由,明白天雪是知道了他的手被烫伤的真相,所以才越发不肯出门——哪怕有大哥他们在侧,她也不愿意见他,她是怕自己再次失控,再次伤害到他。这份认知,让他心疼不已,也越发坚定了要见她一面的决心。

天雪心头猛地一紧,那句“一直等着”像一根刺,扎得她瞬间慌了神,脱口而出:“你是在威胁我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被戳中软肋的慌乱,也有几分委屈。

“没有!我没有!”童战连忙摆手,哪怕知道她看不见,动作也急切而诚恳,声音里满是慌乱,生怕她误会自己的心意,“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在里面胡思乱想,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他的眼神死死锁在门板上,满是真诚与焦急。

天雪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吸了吸鼻子,胸腔里的酸涩几乎要将她淹没,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和你一起回龙泽山庄,见我们的孩子,这一点你放心。但在这之前,我不能再伤害你,我真的怕了。别逼我,不然我就只能选择离开,远远避开你,这样就不会再伤到你了。”

一旁的童心看着这僵持的局面,心里难受极了。他清楚地知道,二哥思念二嫂到了极致,而二嫂心里也记挂着二哥,可偏偏因为那份怕伤害二哥的心思,硬生生把二哥推开,连一面都不肯见。这份明明相爱却互相折磨的模样,让他既心疼又着急。

他连忙上前,轻轻拉住童战的胳膊,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二哥,你就听二嫂的话吧,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了,到时候路上有的是机会见面,你就能见到二嫂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希望能化解这场僵局,让二哥不再这般煎熬。

童战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要穿透这层厚重的阻碍,看到里面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方才天雪那句“离开”,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让他瞬间脸色惨白。

他最怕的,就是她的离开。怕她丢下自己,丢下龙泽山庄里三个尚在襁褓中的宝宝。上一次的离别,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几乎垮掉,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沙哑而坚定:“天雪,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和宝宝们。好,我听你的,我马上回去。”说完,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影带着几分仓促,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天雪真的就会消失不见。

童心连忙跟上,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满是担忧,脚步沉沉地追着童战而去。

房内,天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压抑已久的哭声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溢出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呜咽。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顺着下巴滴落,浸湿了身前的地面。

她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粗实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床柱上,是她特意让哥哥帮忙系的死结。绳子的长度刚好够她在房内活动,取水、洗漱、休息都不受影响,却绝无可能踏出房门半步。她怕自己再次发作时会不受控制地冲出房门,伤害到童战,只能用这种近乎自囚的方式,先困住自己,也护住他。

她蜷缩在门后,紧紧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衣袖,也浸湿了身下的地面。她一遍遍告诉自己:等回到龙泽山庄,隐修前辈他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她太想三个孩子了,想抱着他们软软的小身子,想陪他们咿呀学语,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她更想好好地和童战过下去,相守一生,弥补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亏欠。她绝对不能再一次伤害童战,哪怕那并非她的本意。心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恨秦三娘的阴狠毒辣,恨她设下的算计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更恨自己的失控,让童战受苦受伤,让龙博、童心和哥哥一直为她操心担忧。

她在心里默念着:等回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熬过这漫漫长夜,也支撑着她对抗心底的恐惧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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